七月初三的清晨,沉砚是被冻醒的。
不是空调温度太低的那种凉,是带着咸腥味的湿冷,像有人把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渔网铺在了被子上。他睁开眼,看见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晨光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被稀释的墨汁。
陆沉睡得很沉,眉头却皱着,左手无意识地攥着枕头角,指节泛白。沉砚伸手想去抚平他的眉头,指尖刚触到皮肤,就被烫得缩了回来——陆沉的体温高得吓人,左眼的眼尾那颗痣,竟隐隐透出红光。
窗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进了楼下的花坛。沉砚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底往上爬,让他瞬间清醒——地板上凝着层薄薄的水汽,水汽里浮着细小的鳞片,是深海鱼特有的那种半透明质感。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心脏猛地一缩。
楼下的爬山虎不知何时全蔫了,叶片发黑卷曲,像被沸水烫过。而花坛中央,原本种着月季的地方,此刻陷下去一个不规则的深坑,坑底积着半汪海水,水面上漂着些碎冰,明明是盛夏,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更让人心惊的是,坑边的泥土里,嵌着无数根银白色的线,线的另一端埋在土里,不知延伸向何处,线头处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粘液,像极了影蚀余孽残留的气息。
“沉砚。”陆沉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透着紧绷的警惕,“我的左眼……能看到东西了。”
沉砚回头,看见陆沉正扶着床头柜站起来,左眼紧闭着,右手捂着眼睛,指缝里渗出淡淡的红光。“看到什么了?”他走过去扶住陆沉的胳膊,才发现对方的身体烫得像块烙铁。
“红点。”陆沉的声音发颤,“很多很多红点,像归墟海图上的标记,就分布在……整个城市的地下。”他猛地睁开左眼,瞳孔里竟浮着星锁符号的虚影,“而且它们在动,朝着同一个方向聚集——我们楼下的这个坑。”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咯吱”声,像是金属被强行扭曲。沉砚探头去看,只见那个深坑边缘的泥土正在往下陷,银白色的线被越拉越紧,线身亮起微弱的红光,与陆沉眼尾的红痣遥相呼应。
“是潮汐的力量。”沉砚突然想起《潮汐表》上的批注,“今天是大潮,归墟的引力会影响近海,那些红点……可能是归墟之门裂缝闭合时,残留的星轨碎片。”
陆沉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对。”他的左眼死死盯着那个深坑,“那些不是星轨碎片,是……‘引魂线’,和骨祠里的忆线很像,但更活跃,它们在……召唤什么。”
就在这时,坑底的海水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形状像条小鱼,却长着无数根细长的触须,触须末端闪着绿光,与骨核里的海沟之主原核一模一样。
“是影蚀的残留!”沉砚的声音发紧,“它没彻底消失,藏在归墟的潮汐里,借着大潮的力量爬上来了!”
陆沉的体温越来越高,左眼的红光几乎要溢出来。“它在找晶核。”他咬着牙说,额头上渗出冷汗,“我的左眼能感觉到,它对晶核的气息很敏感,那些红点就是被晶核吸引过来的星轨碎片,影蚀想利用它们重筑骨核!”
沉砚突然想起放在书房的珠体。他转身想去拿,脚下的地板却突然震动起来,伴随着低沉的“轰隆”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地下移动。窗外的青灰色晨光突然暗了下去,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云层里隐约有电光闪过,却没有雷声,只有一种沉闷的、类似心跳的鼓点声。
“咚……咚……咚……”
鼓点声越来越清晰,节奏与沉砚的心跳渐渐重合,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他看向陆沉,发现对方也在侧耳倾听,脸色苍白如纸。“这声音……”陆沉的嘴唇哆嗦着,“像归墟深处的‘守潮鼓’,祖父说过,只有在‘它’苏醒的时候才会响起。”
“它?”沉砚追问。
“海沟之主。”陆沉的声音带着绝望,“归墟真正的主宰,影蚀之母只是它的……信使。”
楼下的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黑色的影子渐渐变大,触须开始向上蔓延,缠绕住坑边的银白色线,线身的红光越来越亮,竟顺着触须往影子里流去,让影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根本不是鱼,而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里嵌着星锁符号,正死死地盯着沉砚所在的窗口。
陆沉的左眼突然爆发出强光,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身体软软地往下滑。沉砚连忙扶住他,发现陆沉的左眼眼白处布满了血丝,血丝里浮着细小的触须纹路,像被影蚀污染了。
“它在通过引魂线传递力量。”陆沉疼得浑身发抖,“我的左眼能感应星轨,成了它的突破口……沉砚,把晶核藏起来,不能让它拿到!”
沉砚咬咬牙,将陆沉扶到沙发上,转身冲向书房。刚跑到门口,就看见书桌上的珠体正在剧烈震动,晶核里的星锁符号忽明忽暗,表面渗出细密的汗珠般的水汽,水汽落地,立刻化作银白色的线,与楼下的线连在了一起。
“咚……咚……咚……”
守潮鼓的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墙壁里响起。沉砚抓起珠体,入手冰凉,晶核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星锁符号的光芒却越来越黯淡,像是在抵抗着什么。
他突然想起祖父笔记里的一句话:“潮信至,锁自开,共生者,需献祭。”
献祭?献什么祭?
楼下的眼睛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沉砚感到手里的珠体猛地一沉,晶核表面裂开一道细纹,细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与他腕上淡去的印记产生了共鸣,印记瞬间变得清晰无比,烫得像块烙铁。
陆沉在客厅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沉砚回头,看见陆沉的左手正按在地板上,掌心的皮肤裂开细小的伤口,血珠渗出来,滴在地板的水汽里,竟顺着银白色的线往门口流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
沉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看着陆沉掌心的血,看着自己腕上发烫的印记,看着珠体里黯淡的星锁符号,突然明白了祖父那句话的意思。
所谓献祭,不是牺牲谁,而是……共生者的血与印记,才能暂时锁住苏醒的“它”。
楼下的尖啸越来越近,那只巨大的眼睛己经爬出了深坑,触须缠绕着银白色的线,像一只蜘蛛,正顺着墙壁往上爬,目标明确——三楼的窗口。
沉砚握紧珠体,转身冲向客厅。陆沉还在发抖,看见沉砚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来……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沉砚蹲下身,握住陆沉流血的左手,将自己的腕上的印记贴在陆沉的伤口上。滚烫的触感传来,腕上的印记与陆沉的血迅速融合,化作一道金光,顺着银白色的线流了出去。
楼下的尖啸突然一顿,那只眼睛停在二楼的窗台,触须上的红光开始消退。
“有用。”沉砚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就看见陆沉的左眼瞳孔里,星锁符号突然扭曲成一个陌生的形状,而那只眼睛的瞳孔里,竟浮出了一张人脸——与沉砚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表情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陆沉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惊恐:“它……它想通过我们的共生契约,找到……归墟之门的新入口。”
话音未落,那只眼睛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所有银白色的线同时绷断,线头处的暗红色粘液在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星锁符号,符号中心,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缝隙里透出熟悉的青灰色光芒,与归墟之门的裂缝一模一样。
而沉砚手里的珠体,晶核表面的细纹突然扩大,星锁符号彻底熄灭,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星轨碎片,而是一小块黑色的晶体,与影蚀之母藏身的那块晶核,一模一样。
守潮鼓的声音,在这一刻,清晰地传入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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