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划破初心之海的镜面，荡开一圈圈细碎的光纹。阿砚将定海神贝贴在船舷，贝壳吸收着海水的光泽，渐渐变得温润如玉。
他望着水晶宫的方向，那里的光芒正化作无数道金线，融入归墟的每一处角落——刚才在盟约台，当新的符文刻入记忆水晶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五百年前那道横贯在陆海之间的裂痕，正在缓缓弥合。
“你看。”陆沉指着船尾，那里的海水不再是单调的深蓝，而是泛着层层叠叠的虹光，像揉碎了的星河。“归墟的能量在变，变得和水晶宫里的一样温和了。”
陈冬趴在船边，伸手掬起一捧海水，掌心竟浮起细小的泡沫，泡沫破裂时，飘散出淡淡的花香。“这水……是甜的？”他咂咂嘴，眼里满是惊奇，“比镇上的井水还好喝。”
引航者老者坐在船头，手里着半块磨损的船板，那是五百年前守墟人违约时，被海人击碎的船骸碎片。“能量是会记仇的，也会记恩。”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当年先祖们用定海神贝强行抽取能量，归墟记住了那份疼痛；如今你们用真心修复盟约，它自然也会回馈以善意。”
船行至中途，海面突然掀起一阵温和的浪涌，将船托得高高的。阿砚低头，看见一群半透明的鱼群从船底游过，鱼鳍上闪烁着与贝壳手链相同的星纹。它们没有躲闪，反而围绕着船身跳起了奇异的舞蹈，像是在引路。
“它们是‘信使’。”老者解释道，“归墟的意识通过它们传递善意。以前，只有守墟人和海人交好时，才能见到这样的景象。”
阿砚的指尖轻轻触碰水面，鱼群立刻亲昵地蹭过来，冰凉的鳞片擦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他突然想起阿清——那个在镇上总爱追着他问“归墟是不是真的有海人”的小姑娘，若是能见到这一幕，定会睁圆了眼睛，拍手欢呼吧。
“前面就是‘回音湾’了。”老者指向远处一道月牙形的海湾，湾内的海水呈现出奇特的分层，上层是剔透的蓝，下层是温润的绿，交界处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光点，“那里是归墟记忆最密集的地方，所有被遗忘的盟约细节，都沉在湾底。”
船驶入回音湾，西周突然安静下来，连海浪声都仿佛被吸走了。阿砚屏住呼吸，听见湾底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低声交谈。他将定海神贝浸入水中，贝壳立刻发出柔和的光芒，那些零散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
“……三日后，带三十担谷物换海货，记得用新晒的海盐……”
“……今年的台风季来得早，让族人别去深海，我们会在暗礁处设警示灯……”
“……孩子的启蒙礼，就请海巫来主持吧，她的歌声能安抚心神……”
都是些琐碎的日常，却透着浓浓的暖意。阿砚甚至能听出不同的声音：有守墟人的爽朗，有海人的柔婉，有孩童的嬉闹，还有老人的叮嘱，像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在眼前展开。
“这是五百年前，陆海交好时的声音。”陆沉翻开《潮音经》，书页自动停在某一页，上面用古老的文字记载着相似的场景：“守墟人以谷物换海产，海人以珊瑚赠医者，互通有无，共抗灾年。”
老者叹了口气：“后来人心变了，觉得海人的馈赠是‘理所当然’，甚至觉得归墟的能量是‘无主之物’，想占为己有。你听——”他指向湾底更深的地方。
那里传来的声音变得嘈杂而尖锐，有争吵，有怒骂，有兵器碰撞的脆响，还有海人绝望的哭喊：“你们毁了约定！定海神贝会反噬的！”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像是某种重物碎裂，随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海水呜咽的回音。
阿砚的心揪紧了——那是五百年前，盟约破裂的瞬间。定海神贝碎裂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所有温情脉脉的表象。
“定海神贝碎了，所以归墟才会失控？”陈冬问道，手里的消防斧不知何时被他放在了舱内，此刻他望着湾底，眼神复杂。
“不全是。”老者摇头，“神贝只是信物，真正的‘锁’，是人心。人心齐，信物便是守护；人心散，信物碎了，自然锁不住狂暴的欲望。”他指向湾底一块巨大的礁石，礁石上刻着半阙古老的歌谣，“那是守墟人和海人共唱的《潮汐谣》，当年能安抚归墟的能量，如今只剩下半阙了。”
阿砚凝视着那半阙歌谣，突然站起身：“我们能把它补全吗？”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补全？谈何容易。那需要陆海双方的心意，还需要……”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阿砚将定海神贝举过头顶，贝壳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阿砚深吸一口气，用守墟人的古老语调，唱起了小时候听奶奶哼过的调子——那是《潮汐谣》的上半阙，奶奶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只记得这几句。
“潮涨潮落，月缺月圆，陆与海，共枕眠……”
歌声不算高亢，却很清澈，像一股清泉，缓缓淌入湾底。
奇迹发生了。
湾底的光点突然躁动起来，围绕着歌声旋转，形成一道光柱。而那半阙歌谣的礁石旁，竟慢慢浮现出模糊的字迹，像是有人用海水在书写。
陆沉眼睛一亮，立刻翻开《潮音经》，发现书页上竟自动浮现出下半阙的歌词，与礁石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他立刻跟着唱了起来，声音沉稳有力：“风来同挡，雨来共担，心与心，无隔栏……”
两人的歌声交织在一起，阿砚的清越，陆沉的厚重，像海浪与礁石的和鸣。陈冬虽不会唱，却下意识地用船桨轻轻敲击船舷，打出简单的节拍。
老者站在船头，眼眶，也跟着低声哼唱，声音苍老却虔诚。
随着歌声渐响，湾底的光点越来越亮，最后汇聚成一道耀眼的光柱，首冲云霄。阿砚看见，五百年前那些破碎的画面正在修复：争吵的人停了手，哭喊的海人露出了笑容，碎裂的定海神贝重新合拢，守墟人与海人再次握手，将新的盟约刻在礁石上——这一次，上面多了西个字：“生生不息”。
歌声落下时，回音湾的海水彻底变成了温暖的金色，湾底的《潮汐谣》完整了，每一个字都闪着光，像被永远镌刻在时光里。
“成了……”老者喃喃道，声音颤抖，“五百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阿砚低头看向定海神贝，贝壳上的纹路变得更加清晰，竟自动浮现出一幅新的星图，将守墟人的聚居地与归墟的能量节点全部连接起来，像一张巨大的网，却没有束缚，只有守护。
陆沉的《潮音经》也自动合上，封面上多了一行烫金小字：“万物共生，方得始终。”
船驶出回音湾时，归墟的海水己经变得澄澈见底，能看见海底的珊瑚与鱼群，甚至能看见远处的守墟人渔村，渔民们正和海人模样的身影一起拉网，笑声顺着海风飘过来，清晰可闻。
阿砚靠在船舷上，望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手腕一轻，贝壳手链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归墟的海水中。他没有失落，反而觉得心里一片清明——信物不在了，但盟约己经刻进了心里，刻进了归墟的每一道潮汐里。
陆沉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块刚从海里捞起的海盐，晶莹剔透：“尝尝，归墟的味道，是咸的，也是甜的。”
阿砚接过，放在舌尖，果然尝到了咸涩中带着的一丝回甘，像极了这段从对抗到和解的旅程。
远处，水晶宫的光芒渐渐淡去，化作归墟深处一颗恒定的星辰，不再耀眼，却永远存在，像一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陆海之上，那些关于守护与共生的故事，继续在潮汐中，缓缓流淌，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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