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波漫过脚踝时,陆沉才发现自己的皮肤正在瓷化。胸口的骨瓷纹路蔓延到指尖,指甲盖变得透亮,能看见里面纠缠的血丝——那些血丝正慢慢变成暗红色的触须,在指节处打了个诡异的结,像西方神话里捆绑巨兽的锁链,又像东方符咒里的缚灵结。
线装书页还浮在水面,朱砂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百年后”三个字的笔画突然渗出黑汁,在纸上晕染出个模糊的轮廓:是间中式书房,墙上挂着幅西洋油画,画中是暗河底的巨大骸骨,骸骨的触须上挂着无数个骨瓷娃娃,每个娃娃的脸都是陆沉或阿砚的模样。
“不是百年。”陆沉的影子在身后拉长,影子边缘的瓷化纹路里,浮出阿砚半透明的脸,嘴唇翕动着,声音像隔着层水,“是现在。”
他猛地回头,看见乱葬岗的方向飘来片灰雾,雾里裹着无数细碎的骨瓷碎片,落地就变成小小的脚印,朝着暗河的方向移动。那些脚印的形状很奇怪,既像孩童的赤脚,又像某种节肢动物的爪痕,每一步落下,地上就多出个“沉砚”二字的浅坑。
桃木斧突然从影子里钻出,斧刃上的骨瓷红龙正啃食着什么——是片从雾里掉出的碎布,蓝布衫的料子,上面绣着的不是花纹,是密密麻麻的星骸符号,针脚里嵌着极小的牙齿,像某种昆虫的卵。
“陈瞎子的衣服。”陆沉握紧斧柄,红龙突然抬头,对着灰雾嘶吼。雾里传来阵清脆的笑声,不是人类的声音,像无数个骨瓷娃娃在同时摇晃,“它们在模仿。”
灰雾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形,穿着蓝布衫,身形佝偻,走路的姿态和陈瞎子一模一样。但当它转过身,陆沉的血液几乎冻结——那不是陈瞎子,是个用骨瓷碎片拼起来的假人,脸是用两块不规则的瓷片拼成的,左眼是颗星骸晶体,右眼是块魂石核的碎片,正分别映出陆沉和阿砚的脸。
“外神的骨,东方的皮。”假人开口,声音是陈瞎子和星骸茧的混合体,“锁魂链断了,‘养子’该出来了。”
它抬手扯下蓝布衫,露出的不是身体,是团旋转的黑雾,里面浮着无数个骨瓷娃娃,每个娃娃的后颈都刻着个编号,从“一”到“七”,正好对应采石场塌方时死去的七个人。编号“七”的娃娃胸口嵌着半块玉佩,和祠堂供桌飞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它们是星骸茧和骨瓷融合的新东西。”影子里的阿砚脸突然扭曲,“用七个人的骸骨当模具,养出的‘茧童’,既能用沉家的影脉,又能吸砚家的石脉。”
假人突然解体,骨瓷碎片纷纷钻进黑雾,七个茧童从雾里飘了出来。它们的身形和孩童无异,皮肤是光滑的骨瓷,头发是灰黑色的触须,手里都抱着块带血的石头,石头上的“沉砚”二字正在发光,与陆沉胸口的纹路产生共鸣。
编号“一”的茧童突然开口,声音是王伯的腔调:“陆沉小娃,来陪我们玩啊。”
编号“二”的接话,是王婶的声音:“阿砚也在呢,躲在影子里做什么?”
它们在模仿死去的村民,语气、神态,甚至说话时的小动作都分毫不差。但这种模仿透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就像有人用西方的傀儡术,操控着东方的殉葬陶俑,每个关节都卡着不属于人类的角度。
陆沉挥斧砍向最近的茧童,斧刃的红龙穿透它的身体,却没造成任何伤害。茧童的骨瓷皮肤裂开又迅速愈合,伤口里流出的不是血,是灰黑色的胶体,落在地上就变成细小的星骸晶体,自动拼出个“沉”字。
“它们不怕影脉。”影子里的阿砚嘶吼,“用魂石核!”
陆沉的掌心突然发烫,阿砚的魂石核印记浮出皮肤。他将手掌按向茧童的胸口,那些骨瓷娃娃像被烫到般尖叫,表面的瓷层迅速剥落,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血肉,是团纠缠的触须,触须末端缠着小块骸骨,正是采石场死去的村民遗骨。
“它们在吃骨头长大。”陆沉的声音发颤,七个茧童突然同时转向暗河,抱着的石头纷纷飞向水面,在骨瓷周围组成个新的星图,“它们想把骨瓷拖出来!”
暗河底的骨瓷突然旋转,表面的“星骸”符号和“沉砚”纹路开始剥离,像两团正在分离的墨。陆沉看见骨瓷内部浮出无数张脸,都是沉家和砚家的先祖,他们的表情痛苦扭曲,似乎在阻止什么。
编号“七”的茧童突然冲向陆沉,速度快得像道影子。它怀里的石头撞上陆沉的胸口,骨瓷纹路瞬间亮起,将陆沉的意识拖进片混沌——他看见采石场塌方的真相:不是意外,是七个村民主动跳进矿洞,用自己的血肉喂饱星骸茧,再让陈瞎子用锁魂链将茧和自己的骸骨捆在一起,做成“活棺”。
“他们不是受害者。”混沌里响起爷爷的声音,“是‘养茧人’,用自己的魂魄当诱饵,让星骸茧在暗河底沉睡。”
陆沉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被七个茧童围在中央。它们的触须头发缠在一起,织成个巨大的茧形网,网眼里渗出的胶体正在腐蚀他的皮肤,瓷化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己经爬上他的脸颊。
“爷爷的日记里写过‘以七为祭’。”陆沉突然想起某页被虫蛀的记载,“七个养茧人,对应北斗七星,每颗星都要用血脉镇压。现在他们变成茧童,是要反过来吞噬镇压他们的血脉!”
桃木斧的红龙突然暴涨,骨瓷鳞片间的符咒全部亮起,在地上组成个北斗阵图。七个茧童的动作同时停滞,触须头发纷纷垂落,像被阵图钉住的蝴蝶。陆沉这才发现,每个茧童的后颈编号,正好对应阵图的七个星位。
“用影脉激活阵眼!”影子里的阿砚脸突然变得清晰,魂石核印记在陆沉掌心发烫,“北斗属水,暗河是水脉,用沉家的影脉引动水脉,能暂时困住它们!”
陆沉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阵图中央。北斗七星的光点突然亮起,暗河的水顺着阵图的纹路往上涌,在半空中凝成七个水球,将茧童分别罩在里面。水球里浮出无数个细小的符咒,像东方的镇魂符,又像西方的魔法阵,在水壁上缓缓流动。
茧童们在水球里疯狂挣扎,骨瓷皮肤不断剥落,露出里面的触须和骸骨。编号“七”的茧童突然爆开,化作无数星骸碎片,钻进其他六个水球里。那些茧童的体型瞬间膨胀,骨瓷皮肤裂开,露出底下的外神触须,带着吸盘的末端纷纷拍打着水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它在融合!”陆沉的心脏狂跳,北斗阵图的光芒正在暗淡,水球表面的符咒开始扭曲,“它们要变成新的星骸茧!”
就在这时,暗河底的骨瓷突然射出道金光,穿透水球,落在陆沉掌心的魂石核印记上。阿砚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响起,不再是影子里的呢喃,而是带着实体的质感:“陆沉,把我的魂石核嵌进阵眼!只有石脉能补全北斗的最后一星!”
陆沉的掌心突然多出颗滚烫的石头,正是阿砚的魂石核。他忍着瓷化带来的剧痛,将魂石核按进阵图中央。金光瞬间充满整个阵图,北斗七星的光点突然连成线,在半空组成把巨大的剑,剑身上半是东方符咒,半是星骸符号,像把中西合璧的斩魔刃。
“沉砚合,七星落!”陆沉和影子里的阿砚同时嘶吼。
巨剑落下的刹那,七个水球同时炸开,茧童们的触须和骸骨纷纷被金光撕碎,化作无数星骸碎片和魂石粉末,落回暗河。陆沉感觉脸上的瓷化纹路正在消退,胸口的骨瓷印记变得黯淡,像块失去光泽的旧瓷片。
暗河底的骨瓷重新稳定下来,表面的“星骸”符号和“沉砚”纹路再次纠缠,形成个稳定的螺旋。陆沉瘫坐在地上,看见影子里的阿砚脸正在慢慢变淡,魂石核印记在掌心冷却,只留下个浅浅的石痕。
“我要暂时睡了。”阿砚的声音带着疲惫,“茧童虽然被打散,但它们的碎片钻进了暗河的水脉里,会顺着水流往村子的方向飘……”
话没说完,阿砚的脸彻底消失在影子里。陆沉低头看向暗河,水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骨瓷碎片,正顺着水流往上游移动,每个碎片上都映着个模糊的孩童笑脸,嘴角咧开的弧度,和线装书页上的骨瓷娃娃一模一样。
他捡起块碎片,发现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符号——和他胸口渗出的混合符号一模一样。碎片突然发烫,在他手背上灼出个相同的印记,印记里浮出张脸,既像陆沉,又像阿砚,左眼是星骸晶体,右眼是魂石核碎片。
暗河上游传来阵孩童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却让陆沉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抬头望去,雾气里隐约能看见个小小的身影,穿着蓝布衫,正蹲在河边玩水,手里拿着半块玉佩,正是编号“七”的茧童胸口嵌着的那半块。
那身影缓缓转过头,脸是用骨瓷碎片拼的,左眼映出陆沉的影子,右眼映出暗河底的骨瓷,嘴角的笑容里,露出颗细小的、带着星骸光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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