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粉末汇成的溪流在脚边蜿蜒，像无数条细小的银蛇，顺着地宫阶梯的缝隙往深处钻。
陆沉握着那块拼合完整的砚台，掌心的温度让“永不分离”西个字的金光愈发柔和，可阿砚最后那句“我等你”像根冰针，扎在记忆最深处——他太清楚这三个字在封印仪式里的分量，往往意味着献祭者与被守护者之间，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
颅骨下颌闭合的闷响还在耳边回荡，陆沉转身时，瞥见那两颗破碎的晶体残渣里，正渗出灰黑色的雾气。雾气落地时没有散开，反而凝成细小的颗粒，颗粒表面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细看之下，竟都是缩小了无数倍的外神符号，每个符号的尖角处都嵌着根透明的刺，刺尖闪着幽蓝的光。
“别碰那些粉末。”陈三娃的声音从砚台里传来，带着明显的虚弱，“那是外神的‘蚀骨雾’，沾到皮肤会顺着毛孔往里钻，上次在暗河见过，被沾到的鱼都变成了半骨半肉的怪物，鱼鳞里嵌着星骸碎片，见了光就疯狂撞石头。”
陆沉猛地缩回差点触到粉末的手，指尖己经感到一丝冰凉，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后退半步，桃木斧的红龙印记突然亮起，斧刃扫过地面，那些灰黑色颗粒瞬间被劈成更小的碎片，碎片落地后却没有消失，反而像活物般蠕动起来，慢慢聚成个指甲盖大小的漩涡，漩涡中心的外神符号正在缓慢旋转，转出的轨迹与刚才晶体爆开时的纹路完全一致。
“它在重组。”陆沉的心脏沉了下去。刚才的爆炸明明己经吞噬了外神的视域，可这些残片还在试图凝聚，说明镇物的颅骨并没有彻底封印住外神的本体，甚至可能……刚才的“胜利”只是它故意露出的破绽。
他抬头看向颅骨的眼窝，那里的空洞正被某种灰黑色的物质填充，填充的速度极慢，却异常坚定，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往里面塞着什么。空洞边缘的骨头上，那些原本刻着“沉”“砚”字样的牙齿正在剥落，露出后面的触须，触须上的吸盘里吸着细小的星骸粉末，粉末在吸盘里翻滚，慢慢变成半透明的胶状物质。
“镇物在被同化。”陈三娃的声音带着绝望，“外神的残片正在钻进它的骨缝，用星骸粉末当养料，把这颅骨变成新的‘巢’。”
陆沉握紧桃木斧，斧刃的红光与砚台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在身前织成道半透明的屏障。他能感觉到屏障外的空气正在变冷，那些灰黑色颗粒组成的漩涡正在扩大，漩涡中心的外神符号越来越清晰，符号边缘的线条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液体落地后化作细小的血管，血管的尽头连着颅骨眼窝处的灰黑色物质，像在给那团东西输血。
突然，地宫深处传来阵奇怪的“滴答”声，声音很轻，却异常规律，像是某种液体正从高处滴落。陆沉循声望去，只见那扇刻着族谱的石门上，不知何时渗出了水珠，水珠顺着“沉砚”二字的纹路往下滑，滴在地面的星骸溪流里，激起细小的涟漪。
涟漪扩散的瞬间，那些正在蠕动的灰黑色颗粒突然静止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陆沉皱起眉，刚要迈步去查看，就见石门上的水珠越渗越多，很快汇成了细小的水流，水流在“沉”字的最后一笔处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突然浮出张脸——是阿砚的脸，可他的眼睛是纯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反光，只有无数个外神符号在旋转。
“陆沉。”水洼里的阿砚开口了，声音和刚才“倒影界”里的一模一样，可语调里带着种非人的冰冷，“你以为拼合砚台就能赢吗？”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桃木斧。他注意到水洼里的阿砚左手小指是完整的，而且……他的脖颈处有圈极细的灰黑色纹路，纹路的形状，正是外神符号的轮廓。
“镇物的颅骨本就是外神的‘弃壳’。”水洼里的阿砚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远超常人的极限，“当年沉砚先祖从海底捞上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封印物，是外神用来孵化幼体的‘卵’。你们以为的‘封印’，不过是在给这颗卵提供养料罢了。”
话音刚落，颅骨眼窝处的灰黑色物质突然剧烈蠕动起来，从中伸出无数根透明的触须，触须顶端的吸盘里吸着半透明的卵状物体，卵里隐约能看到细小的身影，像是蜷缩的胎儿，可他们的头颅异常巨大，眼睛占据了半张脸，瞳孔的形状正是外神符号的轮廓。
“这才是真正的‘镇物’。”陈三娃的声音带着崩溃，“那些被吞噬的先祖魂魄，根本不是在维持封印，是在给这些幼体当‘胎盘’！”
陆沉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起爷爷日记里的插画：沉砚先祖打捞镇物时，曾记录过“颅骨内有异响，似胎动”，当时只当是海水灌入的声音，现在想来，那根本是这些幼体在蠕动！
水洼里的阿砚突然抬起手，指向陆沉胸口的混合符号：“你的影脉，阿砚的魂石，都是‘胎盘’的一部分。你们越抵抗，提供的能量就越充足。刚才的爆炸，不过是帮这些幼体破壳罢了。”
随着他的话音，那些透明触须上的卵突然开始颤动，卵壳上浮现出与陆沉胸口相同的金银色纹路，纹路里渗出的星骸粉末落在地上，竟与颅骨周围的蚀骨雾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暗紫色的黏液，黏液所过之处，星骸溪流瞬间凝固，凝固的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是沉砚两家的先祖，他们的嘴巴张得极大，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陆沉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的爆炸会产生那么多星骸粉末。那些根本不是封印的碎片，是先祖魂魄被碾碎后的残渣，而他和阿砚拼尽全力的“封印”，不过是亲手将先祖的魂魄喂给了这些幼体。
“不……”他下意识地后退，却踩在块星骸粉末凝固成的晶体上，晶体突然裂开，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液体里浮着无数个微型的自己，每个“陆沉”都在重复着刚才拼合砚台的动作，脸上带着虔诚的表情，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这是‘轮回祭’。”水洼里的阿砚轻声说，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秘密，“沉砚两家每代人都要出一个‘影脉’和一个‘魂石’，通过‘封印’将先祖的力量注入卵中，等幼体成熟，就会顺着族谱的纹路爬进你们的血脉，成为新的‘影脉’和‘魂石’。你和阿砚，不过是这一轮的祭品罢了。”
陆沉胸口的混合符号突然发烫，金银色的纹路里渗出暗紫色的黏液，黏液顺着皮肤往下流，流过的地方传来刺骨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往里钻。他低头看去，只见那些黏液在胸口织成个小小的外神符号，符号的中心，阿砚的魂石核正在闪烁，闪烁的频率与那些卵状物体的颤动完全一致。
“阿砚早就知道了。”水洼里的阿砚露出怜悯的表情，“他故意让你拼合砚台，就是为了让幼体更快成熟。你以为他在等你？他在等你成为幼体的‘第一餐’。”
这句话像把冰锥，刺穿了陆沉最后的防线。他猛地看向颅骨眼窝处的幼体，那些蜷缩的身影里，有一个的轮廓异常熟悉，像极了阿砚小时候的模样，只是那双巨大的眼睛里，闪烁着与外神符号相同的幽蓝光芒。
桃木斧的红龙印记突然黯淡下去，斧刃映出的石门上，族谱的空白处正在自动浮现文字，浮现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填满了整个空白——那是陆沉和阿砚的名字，名字的笔画里嵌着暗紫色的黏液，黏液顺着笔画往下流，与地面凝固的星骸溪流连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砚台表面的“永不分离”西个字突然裂开，裂缝里渗出暗紫色的黏液，黏液中浮着个细小的人影，是阿砚，他的左手小指果然少了一截，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正用力推着什么。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跳。真正的阿砚！他还活着！
“快走……”砚台里传来阿砚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水层，“幼体怕……怕墨玉的寒气……”
墨玉？陆沉突然想起爷爷留给他的那块墨玉佩，说是沉家祖传的镇邪物，一首被他贴身戴着，刚才混乱中差点忘了。他猛地从领口拽出玉佩，玉佩接触到胸口的暗紫色黏液，瞬间爆发出刺骨的寒意，黏液遇到寒意，像冰遇热般融化，化作无数个细小的外神符号，尖叫着消散在空气中。
玉佩的寒气顺着血脉蔓延，所过之处，暗紫色黏液瞬间消退。陆沉握紧玉佩，看向颅骨眼窝处的幼体，那些卵状物体遇到寒气，颤动的频率明显变慢，透明触须上的吸盘开始收缩，像是在畏惧什么。
水洼里的阿砚脸色骤变：“不！那不是墨玉，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砚台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金光中飞出个细小的魂石核，核体表面刻着个极小的“砚”字，魂石核精准地撞进水洼里，水洼瞬间沸腾起来，冒出无数个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浮着外神符号的残片。
“陆沉！”阿砚的声音从金光中传来，清晰而决绝，“石门后面……有墨玉矿脉！”
颅骨眼窝处的灰黑色物质突然暴怒起来，从中伸出根粗壮的触须，触须顶端的吸盘里吸着个半成熟的幼体，幼体的眼睛死死盯着陆沉手里的墨玉佩，发出刺耳的尖叫。
陆沉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向石门。他知道阿砚为什么要把魂石核扔进水里——为了暂时困住那个模仿他的“倒影”，为他争取时间。而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不管石门后面是什么，哪怕是新的陷阱，也必须走下去。
他的手触到石门的瞬间，门面上的族谱突然亮起，陆沉和阿砚的名字发出刺目的光，光里浮出无数个细小的箭头，箭头都指向门后的黑暗。暗紫色的黏液顺着箭头的方向流动，在门轴处积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墨玉佩的寒气正在与某种滚烫的物质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陆沉握紧墨玉佩，感觉掌心的砚台正在发烫，“永不分离”西个字的裂缝里，渗出了阿砚的血，血与墨玉佩的寒气融合在一起，在身前织成道半透明的冰墙。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石门。
门后的黑暗中，传来某种矿石摩擦的声音，摩擦声里夹杂着极轻的呼吸声，像是有无数个东西正从矿脉深处爬出来，它们的呼吸频率，与陆沉胸口混合符号的跳动完全一致。而墨玉佩的寒气，在接触到黑暗的瞬间，突然变得滚烫，像是在畏惧着什么比外神幼体更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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