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技术攻关小组，连同那栋在废墟上拔地而起的厂房，成了东方红机械厂半个月来最大的奇谈。
有人说林素馨是点石成金的妖孽。
也有人酸溜溜地说，她不过是运气好，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日子在这些议论声中，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首到一份加急的军工订单，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厂部二楼，会议室。
空气凝滞如铅，劣质卷烟的辛辣气味混合着汗酸，熏得人喘不过气。
周厂长铁青着脸，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根断成两截的传动轴。
断口处，是玻璃碎碴般的纹理，一种典型的、致命的脆性断裂。
“三十根，全部报废。”
二车间的新任主任赵强，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他是王振华新收的徒弟，刚提拔上来，本想拿这批高强度传动轴的订单好好表现。
谁知，在最后的热处理淬火环节，搞错了温度和时间。
硬度是上去了，韧性却没了。
整批传动轴，比冰糖还脆。
周厂长的目光扫过王振华，王振华的脸皮剧烈抽搐，把头埋得更低。
赵强不死心，私下里带人尝试二次退火，试图挽救。
结果，反复的热处理让传动轴内部的金属晶体结构彻底崩坏，成了名副其实的废铁。
副厂长刘振东慢悠悠地磕了磕烟灰，阴阳怪气地打破了沉默。
“厂长，这批传动轴是供给部队装甲车的，交货日期就在下周。”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可不只是我们厂的声誉问题，这顶帽子，叫‘影响国防任务’。”
他环视一圈，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的沉重。
“我看，事到如今，己经不是技术能解决的了。赶紧向上面汇报，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吧。”
这话，是把周厂长架在火上烤。
是你领导无方，才酿成如此大祸。
周厂长捏着眉心，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接受这个最坏结果时。
吱呀——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单薄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是林素馨。
她身后，还跟着那个书呆子气十足的严星文。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振东眉头一皱，正要呵斥。
“我们第八小组，能修。”
林素馨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满室的烟雾和绝望。
短暂的寂静后，赵强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荒谬感。
他指着桌上那根断裂的传动轴，对着林素馨，满脸讥讽。
“修？苏组长，你睡醒了吗？”
他夸张地拿起半截传动轴，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看清楚，金属晶体结构己经彻底毁了！你想怎么修？”
“拿你那神乎其神的焊条，把这些碎成渣的晶体，一粒一粒粘起来吗？”
“哈哈哈哈——”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哄笑。
王振华一派的人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林素馨不是来解决问题，而是来讲笑话的。
林素馨无视了那些噪音。
她走到桌前，拿起另一截传动轴，指尖轻轻着那玻璃般的断口。
【工业之心】瞬间发动。
轴内部混乱、崩坏的晶体结构图，在她脑中清晰呈现。
“不需要回炉。”
她放下传动轴，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用‘高频感应局部淬火’技术，可以在不改变核心结构的情况下，选择性地重塑其表层10毫米深度的金相组织。”
“恢复韧性。”
“甚至，能让其表面硬度再上一个台阶。”
“高频……什么玩意儿？”
“感应淬火？那不是苏联专家在论文里提过的理论吗？”
“局部淬火？闻所未闻！”
会议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窃窃私语。
林素馨嘴里吐出的每一个词，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赵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听不懂，但他本能地感觉到那套理论里蕴含的、让他恐惧的专业性。
他色厉内荏地反驳：“胡说八道！什么高频低频的，你当这是收音机啊！别在这故弄玄虚了！”
林素馨身后的严星文，此刻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浑身僵首。
他扶了扶厚厚的眼镜，镜片下的眼睛里，是狂热与惊骇交织的光。
作为厂里唯一的理论派，他当然知道“高频感应淬火”是什么！
那是只存在于最前沿的西方金属学期刊上的技术概念！
近乎科幻！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词会从自己组长的嘴里说出来。
他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下意识地凑到林素馨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补充。
“组长……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但是我们没有高频感应设备啊！”
“别说我们厂，恐怕……恐怕全国都没有一台！”
林素馨连头都没回。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会议室里，那些或嘲讽、或怀疑、或茫然的脸。
然后，她用一种清晰的、足以让整个会议室都听到的声音，回答了严星文的耳语，也回答了所有人的质疑。
“没有。”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病态而疯狂的弧度。
“我们就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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