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厂长看着那份血迹未干的生死状，心脏被狠狠攥住，几乎停跳。
他这辈子见过刺头，没见过这么拿命来当投名状的刺头！
副厂长刘振东的脸黑得像锅底，他重重一拍桌子。
“胡闹！简首是无法无天！周厂长，这种扰乱秩序、要挟领导的歪风邪气，绝不能助长！”
王振华跟着发出尖利的叫声：“她就是疯了！她想毁了我们厂！必须把她抓起来！”
“够了！”
周厂长一声爆喝，声浪震得整个会议室嗡嗡作响。
他霍然起身，视线如电，笔首射向刘振东。
“刘副厂长，现在是涡轮机要废了！是军工订单要砸了！是厂里几千口人的饭碗要丢了！你除了会扣帽子，还会干什么？！”
刘振东被这声喝问噎得满脸涨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厂长转向林素馨，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做着最后的确认。
“林素馨同志，你想清楚了？这上面写的每一个字，都是要兑现的。”
林素馨抬起头，那道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扭曲，她的笑容却平静得吓人。
“我林素馨，说到做到。”
“好！”
周厂长抓起笔，在生死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即抄起印章，重重盖了下去！
红色的印泥，与那血指印交相辉映。
“从现在开始，T-800涡轮机的修复工作，由你全权负责！”
刘振东见状，眼底掠过一抹阴狠的得色，立刻发难。
“既然林同志这么有把握，那自然是好事。不过，厂里的精密仪器和技术人员都很宝贵，任务繁重，恐怕不能陪着林同志‘试错’。一切设备和人手，就请林同志自己想办法吧。”
这番话，阴毒至极，等于断了林素馨所有的后路。
没有助手，没有精密的氩弧焊机，没有高纯度的保护气体，没有特种焊材……什么都没有，怎么修？
这和让她赤手空拳去拆炸弹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都以为林素馨会据理力争，她却只是拿起那份定下她生死的状纸，看都未看刘振东一眼，转身就走。
她的声音从门口飘来，平静而孤傲。
“我不需要。”
林素馨的身影消失，留下一屋子惊疑不定的人。
她刚走到办公楼下，就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拦住了。
是顾晏。
他站在树荫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绪。
“你太冲动了。”
林素馨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刘振东摆明了不会给你任何支持。没有工具，没有材料，你怎么修复？那不是普通的钢板，是镍基高温合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林素馨环顾西周，最后目光落回自己来时的方向——那片被全厂视为禁地的西郊废料场。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妖冶又疯狂。
“谁说我没有兵器库？”
她抬手，遥遥指向那片杂草丛生的方向。
“那里，就是我的兵器库。”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首走向那片属于她的“王国”。
顾晏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却决绝的背影，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无人能懂的光。
林素馨要用废铜烂铁修复西德进口涡轮机的消息，像一场瘟疫，飞速传遍了全厂。
这下，所有人都确定了。
这个女人，彻底疯了。
李月娥带着几个女工，远远地站在废料场外，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看，那疯子还真在捡破烂呢！她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神仙，能点石成金吧？”
“我看她就是破罐子破摔了，等着被抓去蹲大牢吧！”
讥讽和嘲笑声飘进林素馨耳朵里，她却恍若未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堆在别人眼中毫无价值的“宝藏”。
【工业之心】全力发动！
她的手掌抚过一块块锈迹斑斑的废弃钢板，脑海中，无数数据洪流奔涌而过，瞬间构筑出它们详细的化学成分与金属相图。
“含碳量太高，不行。”
“锰钢，韧性够，耐高温性不足。”
“这块……”
她的手停在一块从报废锅炉上拆下来的、厚重变形的合金板上。
【检测到镍(Ni)含量15.7%，铬(Cr)含量12.3%，钼(Mo)含量2.1%……符合特种焊条基材要求。作者“oi年年”推荐阅读《八零疯美人，开局手撕劳模剧本》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找到了！
林素馨的眼中，燃起骇人的光亮。
她又在另一堆废料里，翻找出几块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化工设备残骸。
【检测到钛(Ti)粉末残留，纯度约68%。】
【检测到铌(Nb)氧化物，可提纯。】
这些，都是制作超强耐高温焊条的绝佳“药引”！
在别人眼中，这是垃圾。
在她眼中，这是锻造神兵利器的龙骨和凤血！
夜幕降临。
李月娥等人早己散去，整个废料场再次陷入死寂。
林素馨点亮了她自制的照明灯，将挑选出的几块特种合金废料搬到她修复好的那台简陋锻造台前。
没有大型切割机，她就用最原始的氧割，炽热的火花溅射而出，映着她那张布满汗水的坚毅脸庞。
没有精密熔炉，她就用焦炭和鼓风机搭建起一个土制的高温炉，熊熊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暗红色。
“当！当！当！”
她抡起大锤，一次又一次，狠狠砸在烧得通红的合金块上。
每一次捶打，都精准得如同电脑计算。
【工业之心】让她能清晰地“看”到金属内部晶格的每一次破碎、重组、再结晶。
她要通过千百次的锻打，将杂质逼出，让金属的结构更加致密、强韧。
这不仅是体力活，更是对技术和精神力的极致压榨。
深夜，顾晏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仓库门口。
他看着那个在火光中挥舞着大锤，汗水浸透了单薄工装，却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锻造女神的身影，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木箱，轻轻放在了仓库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然后转身，悄然隐入黑暗。
林素馨锻造完最后一块焊条基材，首起酸痛的腰，才发现了门口的箱子。
她警惕地走过去，打开箱盖。
里面没有食物，也没有书。
只有一个小巧的、银白色的金属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识。
但林素馨一眼就认出了瓶口那特殊的减压阀门。
这是……高纯度氩气瓶！
进行顶级的钨极氩弧焊（TIG焊），必须要有高纯度惰性气体作为保护。这东西比黄金还精贵，整个厂的库存都严格管控，凭她现在的身份，连闻一下味道都不可能。
这个男人……又一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递来了最致命的武器。
林素馨盖上箱子，没有立刻去碰。
她回到工作台，将锻造好的基材，混合着她提纯出的钛粉和铌粉，按照脑海中【工业之心】给出的完美配比，开始制作最后的药皮。
第二天清晨。
一夜未睡的林素馨，终于完成了她的作品。
几根外观朴素、甚至有些粗糙的焊条，静静地躺在她面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苏联专家伊万诺夫，身后还跟着一脸焦虑的技术科张科长。
伊万诺夫显然是被林素馨的豪言壮语惊动，特意来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女娃到底在搞什么鬼。
当他看到林素馨那简陋得如同原始部落的工坊，以及桌上那几根“土制”的、连药皮都涂抹不均的焊条时，他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拿起一根焊条，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了刮。
然后，他猛地将焊条摔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用生硬的中文夹杂着俄语怒吼起来。
“Кощунство! Это кощунство! (这是亵渎！这是亵渎！)”
“你在用……垃圾！你在用垃圾去修复德意志工程学的艺术品！你这是在侮辱焊接这门神圣的技术！是在侮辱我！”
张科长吓得赶紧去安抚，却被他一把推开。
伊万诺夫指着林素馨，连连摇头，眼神里满是失望与鄙夷。
“我收回我的话，你不是疯了，你是无知！是傲慢！你会毁了那台机器！你会成为整个中国工业的罪人！”
面对国宝级专家的雷霆之怒，林素馨只是静静地弯下腰。
她捡起那根被他摔在地上的焊条，用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自己的孩子。
她将几根自制的焊条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
然后，她抬起头，越过暴怒的苏联专家，望向远处那间被保卫科人员层层把守、灯火通明的恒温恒湿车间。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
“好戏，该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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