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刮,比在村里时更烈些。
村后这片杨树林,往年这个时候该是满树新绿,风一吹,叶子“哗哗”响,能遮出一大片阴凉。可今年不一样,风里裹着的不是暖意,是干硬的沙粒,打在光秃秃的树干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李卫东踩着地上的枯草和碎树皮,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树林里走。脚下的土硬得像铁块,一铲子下去,只能刨出个小坑,还得费上全身的力气。他的手指还在渗血,昨天挖观音土时被石头划的伤口没愈合,现在握着磨秃的铁片铲子,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可他不敢停,甚至不敢揉一揉——小妹还在家里等着,张婶和张强也在这树林里,每个人都在跟死神抢时间。
树林里的景象,比他想象中更惨。
以前枝繁叶茂的杨树,现在全成了“光杆司令”。树干上的树皮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里面惨白的木质,像一具具没有皮肤的骨架,歪歪扭扭地立在风里。有些树干上还留着没剥干净的碎皮,挂在上面,风一吹就晃,看着像一道道结痂的伤口。地上散落着厚厚的碎树皮和枯草,还有无数个被人挖过的坑,坑底的土翻出来,干得像粉末,连一点潮气都没有。
几个村民蹲在树旁,手里拿着石头或者小铲子,在树干上刮着残留的薄皮。那薄皮比纸还薄,刮下来也只有一点点,可他们还是很认真,眼睛盯着树干,像在寻找什么稀世珍宝。刮下来的碎皮,他们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或者塞进破布缝里,仿佛那不是树皮,是能救命的粮食。
李卫东认得其中一个人,是村西头的王二。王二家里有三个孩子,最小的才一岁,听说前几天己经饿晕过一次。现在王二正蹲在一棵小杨树下,用石头刮着树干上的薄皮,动作很慢,怕刮坏了树干——要是连这点薄皮都没了,以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王二哥,怎么样?刮着多少了?”李卫东走过去,低声问。
王二抬起头,脸上满是土,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疲惫不堪。他苦笑了一下,摊开手心——里面只有一点点碎树皮,加起来还不够塞牙缝。“能怎么样?就这点……”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家里那小的还等着呢,要是再找不到吃的,怕是撑不过今天了。”
李卫东心里一沉,没再说话。他知道王二的难处,也知道自己的难处,在这饥荒里,谁都不好过。
他转过身,继续往树林深处走。他记得去年秋天,树林深处有一片甜草根,虽然苦,但是能填肚子。他想着,也许那里还能剩下几根,就算少,也能给小妹和母亲煮点汤喝。
可他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那哭声很轻,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在风里飘着,让人心里发紧。
李卫东循着哭声走过去,看见张婶正坐在一棵大杨树下,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她三岁的儿子张强。
张婶的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她抱着张强,身体不停地发抖,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断断续续的,像断了线的珠子。张强蜷在她怀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嘴角沾着一点灰绿色的东西,是观音土的残渣,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卫东赶紧走过去,蹲在张婶面前:“张婶,怎么了?张强他……”
张婶看见李卫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掉得更凶了。她颤抖着伸出手,从怀里摸出一块发黑的榆树皮,递到李卫东面前。那榆树皮己经发了霉,边缘还有点腐烂,看起来就不能吃。
“卫东,求你了……”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一丝绝望,“这是我昨天在村东头那棵老榆树上剥的,就剩这半块了……你拿回去,给小红吃吧,小红还小,她不能有事……”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怀里的张强,眼泪又涌了出来:“强子他……他怕是撑不住了……昨天喝了点观音土粥,到现在都没醒……这树皮,给他吃了也是浪费,还不如给小红……”
李卫东看着那块发黑的榆树皮,又看了看张婶红肿的眼睛,还有她怀里气息微弱的张强,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他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疼又酸。他知道张婶的心意,也知道她有多舍不得——这半块树皮,可能是她最后的希望,可她却要给小红。
可他不能要。
“张婶,这树皮不能要。”李卫东把张婶的手推回去,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树皮己经发霉了,有毒,给孩子吃了会出事的。张强还等着您呢,您得留着给他吃,说不定他吃了就能醒过来了。”
“没用的……”张婶摇着头,眼泪掉在张强的脸上,“强子他不吃……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卫东,我求你了,你拿着吧,小红不能有事,她还那么小……”
李卫东看着张婶绝望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他知道张婶说的是实话,张强现在的样子,确实很危险。可他不能接那半块树皮,那是张婶的希望,也是张强的希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张婶的肩膀:“张婶,您别放弃,张强会好起来的。您在这等着,我再往里面找找,说不定能找到甜草根,或者别的能吃的东西,到时候咱们一起给孩子煮点汤喝。”
说完,他没等张婶回应,就转身往树林深处跑。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接下那块树皮,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风更烈了,沙粒打在脸上,疼得厉害。李卫东跑着,手里的铲子不停地挥动,在地上刨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疼得厉害——他己经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昨天只喝了小半碗观音土粥,现在跑起来,浑身都没力气。
可他不敢停。他想着张婶怀里的张强,想着家里的小妹和母亲,想着王二家里饿晕的孩子,他必须找到能吃的东西,必须让这些孩子活下去。
他跑了很久,终于到了树林深处。这里的树比外面更密些,地上的枯草也更多,可还是一样——树皮被剥得干干净净,地上全是被人挖过的坑,连一点草根的影子都没有。
李卫东停下来,扶着一棵光秃秃的树干,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腿软得像面条,差点站不住。他看着周围的景象,心里一阵绝望——连这里都没有能吃的东西,他们还能去哪里找?
就在这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他心里一动,赶紧走过去,看见刘大娘正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几根枯草,在嘴里嚼着。
刘大娘是村里的孤寡老人,没有孩子,只有一个老伴,前几天饿晕了,现在还躺在家里。李卫东没想到她会来这里,更没想到她会嚼枯草——枯草根本不能消化,吃了只会伤胃。
“刘大娘,您怎么在这嚼枯草?这东西不能吃啊!”李卫东赶紧走过去,把刘大娘手里的枯草夺下来。
刘大娘抬起头,脸上满是皱纹,眼睛里带着一丝麻木。她看着李卫东,苦笑了一下:“不吃这个,吃什么?家里的观音土都没了,老伴还躺着,我总得找点东西填肚子,不然怎么照顾他?”
她顿了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坑:“我刚才在那坑里挖着几根草根,可是太苦了,嚼了几下就吐了……现在连草根都没了,只能嚼点枯草了。”
李卫东顺着刘大娘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坑很深,里面确实有几根被挖出来的草根,己经干了,看起来又细又苦。他走过去,捡起一根草根,放在嘴里嚼了嚼——确实很苦,还带着一股土腥味,难以下咽。
“刘大娘,这枯草真的不能吃,会伤胃的。”李卫东把草根吐出来,对刘大娘说,“您再等等,我再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别的东西。”
刘大娘摇了摇头:“不用找了,孩子。这树林里早就被挖空了,能吃的都被人找光了。昨天我还看见有人挖毒草根,吃了之后上吐下泻,差点没了命……”
李卫东的心又沉了下去。他知道刘大娘说的是实话,昨天张婶就跟他说过,有人挖毒草根吃,结果出事了。现在连毒草根都有人挖,可见这饥荒己经到了什么地步。
他扶着刘大娘站起来:“刘大娘,那咱们先回村吧,待在这里也没用,说不定村里还有别的办法。”
刘大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村又能怎么样?村里的观音土也快挖光了,再找不到吃的,咱们都得饿死。”
李卫东没再说话。他知道刘大娘说的是实话,可他不想放弃。他扶着刘大娘,慢慢往回走。风还在刮,沙粒打在脸上,疼得厉害,可他的心里却比脸上更疼。
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听见张婶的哭声变大了。他心里一紧,赶紧加快脚步,往张婶刚才坐的地方跑。
“张婶,怎么了?张强他怎么了?”李卫东跑过去,看见张婶抱着张强,哭得更凶了,张强的身体还是一动不动,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
“强子……强子他不动了……”张婶的声音带着绝望,“他是不是……是不是没气了?卫东,你快看看,他是不是没气了?”
李卫东赶紧蹲下来,把手指放在张强的鼻子底下。他的心跳得很快,怕自己会摸不到气息。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张婶,没事,张强还有气,他只是太虚弱了。”李卫东安慰张婶,“咱们赶紧回村,找赤脚医生看看,说不定能有办法。”
张婶点了点头,抱着张强,慢慢站起来。她的身体还在发抖,可眼神里多了一丝希望。李卫东扶着张婶,又看了看周围的村民——他们还在树干上刮着薄皮,动作很慢,却很坚持。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就算这树林里没有能吃的东西,就算观音土也快挖光了,他们也不能放弃。他们是柳树沟的人,是能在黄风里扎根的人,他们一定能熬过这个春天。
他攥紧手里的铲子,又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仿佛在给他力量。他看着张婶怀里的张强,看着周围的村民,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找到能吃的东西,一定要让这些人活下去。
风还在刮,剥光皮的杨树林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绝望的村民。可李卫东知道,只要他们不放弃,就还有希望。他扶着张婶,慢慢往村外走,脚步虽然沉重,却很坚定。
他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困难在等着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能吃的东西。可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必须带着这些人,一起走出这饥荒的困境。
因为他是李卫东,是这个村的一份子,他不能看着自己的乡亲们,一个个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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