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往土坯房里钻,西厢房的窗户纸破了个碗口大的洞,风裹着沙粒灌进来,打在墙角的旧木箱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谁在暗处轻轻着木头。李卫东站在厢房门口,手还攥着刚才从暗格里摸出的那包高产谷种——小红喝了张婶送来的米糠水,虽然醒了,却还虚弱地靠在炕席上,眼神发首,嘴里反复念叨着“饿”,那点米糠水根本顶不了事。
他必须再找些能立刻填肚子的东西,哪怕是半块发霉的榆树皮,或者几根能嚼的枯草。刚才翻木箱暗格时,他只顾着那包种子,没仔细看箱子里的其他东西——母亲说这是她的嫁妆箱,说不定还有别的藏货?比如外婆当年偷偷塞给母亲的糖块,或者几块晒干的红薯干?
抱着这点侥幸,李卫东推开了西厢房的门。厢房比正屋更暗,阳光只能从破窗户纸的洞里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小块亮斑,亮斑里满是飞舞的灰尘。屋里堆着些没用的杂物:断了腿的木凳、破了底的陶罐、还有几捆干得发硬的稻草,都蒙着厚厚的灰,一看就是许久没动过了。
墙角的旧木箱,是厢房里最显眼的东西。樟木材质,虽然红漆早就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浅褐色的木头,却还透着股结实劲儿——当年母亲嫁过来时,这箱子是用两匹布换来的,在当时算是体面的嫁妆,母亲一首很宝贝,除了每年晒东西时会打开通风,平时都舍不得碰。
李卫东走过去,先伸手掸了掸箱盖上的灰。灰尘“噗”地扬起,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他赶紧偏过头,等灰尘落定,才蹲下身,看着箱盖边缘那根粗麻绳——绳子是母亲后来换的,以前的细麻绳早就朽断了,这根粗麻绳也发了脆,表面起了毛,轻轻一扯就能看见纤维。
他指尖捏着麻绳的活结,心里突然有点发紧。这箱子里装着的,是母亲的青春记忆,也是家里仅存的一点“老物件”,要是翻不出吃的,会不会让母亲失望?可一想到炕席上小红那双发首的眼睛,他又咬了咬牙——现在不是顾着这些的时候,先让家人活下去才最重要。
麻绳解开的瞬间,李卫东听见“咔”的一声轻响,是绳子纤维断裂的声音。他小心地把绳子放在一边,然后双手扣住箱盖的边缘,轻轻往上抬。樟木箱子有点沉,他用了点劲才把箱盖掀开一条缝,一股淡淡的樟木味混着旧衣服的霉味,慢慢飘了出来——那是樟木防虫的味道,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没散干净。
他把箱盖完全掀开,里面的东西跟他上次翻找时差不多: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都用一块蓝布包着,放在箱子的上半部分。衣服是母亲年轻时穿的,有打了补丁的粗布褂子,还有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那是母亲结婚时穿的嫁衣,虽然旧了,却还能看出当年的样式。
李卫东先把蓝布包拿出来,放在旁边的稻草堆上。他解开蓝布包的系带,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仔细摸遍了每个口袋。粗布褂子的口袋是缝死的,他用手指捏着布料,能感觉到里面空荡荡的;碎花布衫的口袋破了个洞,摸进去只能碰到布料的毛边,连一粒草籽都没有。
他把衣服重新叠好,放回蓝布包,心里的希望一点点往下沉。难道真的没有吃的?他又把手伸进箱子里,在衣服原来放着的位置摸了摸——箱底很平整,没有暗格的痕迹,上次找到的暗格是在角落,这次他特意摸了摸其他角落,也都是实的。
就在他准备放弃,想把衣服放回箱子时,指尖突然碰到了一个硬东西。不是箱子底板的木头,也不是衣服的布料,是个圆圆的、带着点弧度的东西,藏在衣服叠放的底层,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李卫东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他赶紧把上面的几件衣服挪开,露出底层那件深灰色的粗布袄子——这是母亲最冷的时候穿的,里面的棉花早就板结了,现在根本没法穿。硬东西就藏在粗布袄子的内袋里,内袋是母亲后来缝的,缝得很隐蔽,在袄子的衣襟内侧,不翻开衣襟根本看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袄子的衣襟,果然看见一个巴掌大的内袋,袋口用细麻绳缝着,针脚很密。那个硬东西就在袋子里,鼓出一个小小的圆包。他用指尖捏了捏,能感觉到里面是个环状的东西,冰凉凉的,隔着布料都能摸到一点金属的质感。
不是红薯干,也不是糖块。李卫东心里有点失望,却又忍不住好奇——母亲什么时候在袄子里缝了这么个内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找了根细树枝,小心地挑开内袋口的麻绳。麻绳缝得紧,他挑了好一会儿才把线挑断,然后伸手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是一个红布包,巴掌大小,红布是那种很旧的洋布,边缘己经有点磨损,上面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新手绣的。
李卫东把红布包放在手心,轻轻捏了捏。里面的东西是硬的,环状,表面好像有纹路。他慢慢展开红布包的褶皱,一层,两层,三层——红布包得很严实,像是在保护什么珍贵的东西。
等最后一层红布展开,一枚黑沉沉的戒指从布包里滚了出来,落在他的手心。
李卫东赶紧用另一只手接住,生怕戒指掉在地上摔坏。他把戒指放在掌心,凑到那小块亮斑下仔细看——戒指是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做的,既不像铜,也不像铁,表面没有光泽,却透着股温润的质感。指环不算粗,刚好能套进他的食指,上面刻着一些弯弯曲曲的纹路,纹路很浅,像是用细针一点点刻上去的,有的地方像爬动的小虫,有的地方像散开的星星,杂乱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规律。
他用指尖轻轻着那些纹路,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莫名地让人觉得踏实,像是有一股微弱的暖意,从指尖慢慢传到心里,驱散了些许因为饥饿和焦虑带来的寒意。
“这是……什么?”李卫东喃喃自语,把戒指翻过来,想看看有没有印记,却发现戒指的内圈也是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字,只有一层淡淡的包浆,像是被人戴了很久。
“那是你外婆传我的……”
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李卫东吓了一跳,手里的戒指差点掉在地上。他抬头一看,是母亲王秀兰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脸色比刚才好了些,只是嘴唇还是干裂的,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珍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娘,您怎么起来了?”李卫东赶紧站起来,想过去扶母亲。
王秀兰摆了摆手,慢慢走进来,目光落在他手心的戒指上,眼神软了下来:“刚才听见你在这翻东西,怕你把箱子碰坏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把这东西找出来了。”
她走到李卫东身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戒指,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这戒指是你外婆传给我的,她说是她的外婆传下来的,一辈传一辈,说是戴在手上能暖身子,还能保平安。”
李卫东看着母亲的眼睛,能看到里面的怀念:“那您怎么把它藏在袄子里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嫁过来的时候忘了带。”王秀兰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当年你外公走得早,家里穷,我嫁过来时只带了这口箱子和几件衣服,忙乱中就把这戒指落在娘家的旧箱子里了。去年冬天,你舅姥爷来村里,才把它带来给我,说你外婆临走前还惦记着这戒指,让他务必交给我。”
她顿了顿,指尖又了一下戒指的纹路:“我拿到后,怕丢了,就缝在那件粗布袄的内袋里,想着等你长大了,再传给你——男孩子出门在外,戴个东西在身上,也能有个念想。”
李卫东心里一暖。原来这戒指还藏着这么深的心意,是外婆的牵挂,也是母亲的期盼。他看着手心的戒指,突然觉得这枚小小的金属环,变得沉甸甸的。
“娘,这戒指真的能暖身子吗?”他把戒指举起来,对着亮斑看了看,还是觉得它平平无奇,除了冰凉,没什么特别的。
王秀兰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却带着点暖意:“谁知道呢?你外婆说能,那就当它能吧。以前你外婆冬天总戴着它,说比揣暖炉还管用,我没戴过,总觉得是老人的念想。”
她看着李卫东,眼神里带着点期待:“你要是不嫌弃,就戴上试试。你总出去跑,手冻得厉害,戴着说不定真能暖点。”
李卫东点点头,把戒指往自己的食指上套。指环的大小刚好,不松不紧,套进去的瞬间,他又感觉到了那种莫名的踏实——冰凉的金属贴着指腹,却像是跟他的手指融为了一体,连风带来的寒意,都好像减轻了些。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戒指没掉,也不影响干活。他看着母亲,突然笑了:“娘,您看,刚好能戴上。我戴着它去给小红找吃的,肯定能找着!”
这话一半是给自己打气,一半是想让母亲安心。他不知道这戒指能不能真的带来好运,但至少,它给了他一点面对饥荒的勇气,一点不放弃的理由。
王秀兰看着儿子手指上的戒指,又看了看他眼里的光,心里也松了口气。她知道这戒指可能没什么神奇的作用,但只要儿子能有信心,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好,戴着吧。”她扶着李卫东的胳膊,慢慢站起来,“要是实在找不到,就早点回来,别在外面待太久,风大,容易着凉。”
“我知道了,娘。”李卫东点头,扶着母亲往正屋走。
刚走到正屋门口,就听见小红的声音:“哥……哥……”
李卫东赶紧走进屋,看见小红正靠在炕席上,眼神比刚才亮了些,看见他进来,伸出手想抓他的衣角。他走过去,蹲在炕边,把戴戒指的手伸给小红:“小红,你看,哥戴了个戒指,是外婆传下来的,能保平安,以后咱们都不会饿肚子了。”
小红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戒指,小声说:“戒指……好看……哥,我还饿……”
“哥知道你饿,”李卫东摸了摸小妹的头,声音放得很柔,“哥这就出去给你找吃的,你乖乖等着,好不好?”
小红点点头,松开手,又靠在炕席上,闭上了眼睛——她还是没力气,刚说了几句话就累了。
李卫东站起身,看了一眼父亲李老实。李老实还蹲在门槛上,手里着空烟袋锅,看见他看过来,点了点头,没说话——那眼神里的担忧,李卫东懂,那是父亲对儿子的牵挂,也是对未来的茫然。
“爹,娘,我走了。”李卫东说了一声,转身往门外走。
刚推开门,黄风就裹着沙粒扑了过来,打在脸上有点疼。他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袄,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像是给了他一层看不见的保护。
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很厚,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村外的路被风吹得光秃秃的,连一点绿色都没有,只有远处的杨树林,露出一片惨白的树干,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
李卫东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往村外走。他不知道这次出去能不能找到吃的,不知道还要熬多久才能度过这场饥荒,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脚步——他的手指上戴着外婆传下来的戒指,他的身后有等着他的家人,有需要他的乡亲,他必须走下去,必须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风还在刮,沙粒还在打,可李卫东的脚步却比之前更坚定了。他的手指上,那枚黑沉沉的戒指,在黄风里,仿佛也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像是在默默陪着他,走过这场艰难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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