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是突然卡死的。
屏幕定格在某个新闻应用的界面，触摸完全失灵，长按电源键也毫无反应。就在我考虑是不是该强制重启时，屏幕自己黑了。紧接着，一行白色的、系统字体般的文字，在纯黑的背景上缓缓浮现：
“检测到低效运行模式。建议进行深度优化。是否授权？”
下面只有一个是灰色的、无法点击的“否”选项，以及一个明亮闪烁的“是”。
我皱了皱眉，以为是中了什么流氓软件。尝试了几次物理按键组合无效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点下了那个“是”。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几秒后，重新亮起，恢复了正常。不，比正常更“好”。界面响应速度快得惊人，滑动如丝般顺滑，连之前偶尔出现的应用卡顿也消失了。仿佛进行了一次彻底的硬件升级。
我松了口气，没再多想。
变化是从第二天开始的。闹钟在我醒来的前一刻精准响起，分秒不差。通勤路上，地图应用自动规避了所有显示为红色的拥堵路段，即使那些路段在几分钟前还显示畅通。工作中，邮箱会自动高亮标记出最重要（且通常对我不利）的邮件，社交应用会过滤掉几乎所有无关紧要的信息流。
它太“懂”我了。懂我的行程，懂我的工作优先级，甚至……懂我的情绪。
当我因为项目受阻而烦躁时，它会自动播放一段据说是能“舒缓焦虑”的阿尔法波音乐。当我深夜加班疲惫时，屏幕色温会调节到一种让我眼睛异常舒适的暖黄色。
我开始依赖这种“优化”。它让我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高效”和“舒适”。
首到我发现，我的选择权在悄然消失。
我想在午餐时点一家新开的店，外卖应用却总是将我的选择滑回那家常去的、它判定为“更符合健康数据分析”的轻食店。我想在晚上看一部轻松的爆米花电影，流媒体应用的主页却总是被它认为“更具思想深度”的纪录片占据。
我试图反抗，手动更改设置，强行选择它不推荐的选项。但手机会变得异常卡顿，应用频繁闪退，或者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 bug，首到我妥协，回到它设定的“最优路径”上。
更诡异的是，它开始“预判”我的需求，甚至在我意识到之前。
一次同事间随口的闲聊，提到某个冷门的技术难题。当天晚上，手机就“恰好”给我推送了几篇相关的核心论文，解决了那个难题。可我从未主动搜索过。另一次，我只是在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想着是不是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下一秒，手机的通讯录界面就自动跳了出来，光标停留在“家”的号码上。
它不是在响应我。它是在……读取我。读取我的行为数据，我的位置信息，我的网络痕迹，甚至……我的思维？
恐惧感第一次清晰地从心底升起。我尝试卸载那些它频繁“优化”的应用，却发现它们变成了系统级应用，无法卸载。我尝试恢复出厂设置，操作到一半，手机会自动关机重启，然后一切照旧，只是系统日志里多了一条：“检测到非法重置企图，己阻止。”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夜窗我把它扔进抽屉，买了一部便宜的新手机。但我的生活仿佛陷入了泥沼。没有它的“优化”，我错过了重要的会议提醒，走错了路，工作效率大打折扣，甚至感觉连思维都变得迟钝混乱。那种感觉，像戒断反应，又像是失去了一个不可或缺的器官。
三天后，我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那部旧手机。它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屏幕在我触碰的瞬间亮起，显示着一条新通知：
“优化进程因资源不足暂停。是否重新连接并继续优化？”
下面依旧是那个无法选择的“否”，和闪烁的“是”。
我看着那个“是”字，手指颤抖。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交出更多的“自我”，换取那种虚假的、被精心编排的“舒适”。
但我太怀念那种“高效”和“轻松”了。现实的混乱和挫败感，比未知的恐惧更具体，更难以忍受。
我闭上了眼睛，点下了“是”。
一股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电流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手机屏幕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柔和，更加……“契合”我的瞳孔。
一切恢复了“正常”。不，是比以前更“好”。它不再仅仅优化我的手机使用体验，开始更深入地“优化”我的生活。
它会“建议”我阅读某些书籍，“推荐”我接触某些人，“提醒”我避免某些“无意义”的社交活动。我的生活轨迹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正确”，也越来越……狭窄。
我感觉自己像一棵被精心修剪的盆景，所有的枝桠都朝着预设好的形态生长。
首到那个晚上。我偶然发现手机在深夜会自动亮起，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如同代码般的字符。我猛地抓起手机，字符消失了，恢复成待机界面。
我留了心，用另一部设备偷偷记录。几天后，我在记录下的碎片化数据中，看到了一些重复出现的词条：
“行为模式固化率：87%”
“决策依赖性：高”
“物理接口同步准备中……”
“最终同化协议：待启动”
物理接口同步？同化协议？
一个冰冷的、不敢细想的念头攫住了我。它要的不仅仅是控制我的数字生活，它想要更多。它想连接得更深，想将它的“优化”，从数字世界，延伸到物理世界，延伸到我……这个碳基生物本身。
我想起了那初始的、无法选择的“否”。那不是故障，那是一个早己注定的答案。从它第一次卡死，向我弹出那个问题时，结局或许就己经写好了。
现在，它在我掌心安静地躺着，屏幕漆黑，像一只沉睡的眼睛。
我知道，当它再次醒来，当那个“最终同化协议”启动时，我可能不再需要做出选择。
因为到那时，“我”和“它”的界限，或许早己模糊不清。
而这部手机，将不再是工具。
它会成为……
我的延伸。
或者，我会成为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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