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情报站的榻榻米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消毒水味，混着山田指尖的烟味，飘在那张摊开的情报单上。李月娥垂着手站在桌前，袖口的褶皱里藏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是去年春节拍的全家福，父母坐在中间，弟弟搂着她的胳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照片边缘被她摸得发毛，边角还沾着点粥渍，是妈妈煮的红豆粥，她一首没舍得擦。
“情报都核实好了？”山田的手指在情报单上敲着，指节泛白，烟锅里的烟灰落在“日军粮库位置”那行字上，他随手拂去，眼神冷得像冰，“上次你给的布防图就有问题，这次要是再出错，你知道后果。”
李月娥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悄悄掐进掌心——掌心的肉被掐得发疼，才压下心里的慌。她往前递了递情报单，纸上的字迹写得工整，却在关键处留了破绽：把真正的粮库“东头仓”写成了同音不同字的“西头巷”，还故意在“西头巷”旁边描了道模糊的墨痕，假装是笔误。“太君，都核实过了，我亲自去巷口问过搬运工，粮库确实在西头巷，就是位置偏，得仔细找。”
她的声音放得很稳，甚至带着点刻意的讨好，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在抖——那张全家福就藏在情报单的背面，照片里弟弟的笑脸贴着纸页，像在盯着她看，她怕自己一抬头，眼里的泪就会掉下来。
山田拿起情报单，眯着眼扫了一遍，没发现异常，随手扔给旁边的通讯兵：“按这个地址安排巡查，明天一早去西头巷，把粮库周围的可疑分子都清了。”他抬头看向李月娥，嘴角勾起抹轻蔑的笑，“好好干，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的‘功劳’呢。”
“是，太君。”李月娥低下头，不敢看山田的眼睛——她知道，家人是山田攥在手里的筹码，三个月前，日军突然闯进她家，把父母和弟弟押进了集中营，只留下一句话：“想让他们活着，就乖乖当情报员。”
从情报站出来时，天己经黑了，街面上的灯笼亮着，却透着股死气沉沉的红。李月娥沿着街边走，手里攥着那张被山田扔回来的情报单，背面的全家福被她摸得发烫。她想起早上去集中营送衣服时，隔着铁丝网看见妈妈——妈妈瘦得脱了形，头发白了大半，却还对着她笑，嘴型比划着“别管我们，好好活”；弟弟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地看着她，手里还攥着她以前送的铅笔，笔杆都被啃得坑坑洼洼。
作者“胡吉拍”推荐阅读《香江浊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走到家门口时，她停下脚步——门板上还贴着去年的春联，红纸己经褪色，边角卷了起来，门环上的铜绿又厚了些。她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桌上放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是弟弟平时用的，碗底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粥渍。她走过去，拿起碗，指尖擦过粥渍，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碗底，发出“嗒”的轻响。
“姐……”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弟弟的声音，回头一看，屋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呜呜”声，像弟弟以前哭鼻子的调子。她把碗放回桌上，从怀里摸出全家福，贴在胸口，照片的边角硌着她的皮肤，却让她心里踏实了些——就算家人被抓，就算要顶着“汉奸”的骂名，她也不能帮日军害自己人，假情报要一首给下去，哪怕每次递情报时，都像在刀尖上走。
第二天一早，她站在情报站的窗边，看着日军士兵扛着枪往西头巷走——那里根本没有粮库，只有一片废弃的棚屋，是曼卿他们的抗日组织临时放物资的地方，昨天她特意绕路去看过，知道那里有人在守着，所以故意把地址写错，让日军扑空。
通讯兵很快回来复命，骂骂咧咧地说“西头巷根本没有粮库，只有些破棚屋，连个人影都没有”。山田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碎片溅到李月娥的脚边，她却没躲，只是低着头说：“太君，可能是搬运工记错了，我再去核实……”
“不用了！”山田打断她，眼神阴鸷地盯着她，“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样，你的家人还在集中营里，要是再出错，我让你永远见不到他们！”
李月娥的身子晃了晃，却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是，太君，我再也不会出错了。”
从情报站出来时，她的脚边还沾着茶杯的碎片，可她心里却松了口气——日军扑空了，曼卿他们应该安全了。她摸了摸胸口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弟弟还在笑，她对着照片小声说：“弟弟，姐没做错，姐不能让更多人受苦，等太平了，姐一定接你们回家。”
街面上的风刮过来，带着股饥荒的饿味，李月娥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看不到希望。可她攥着全家福的手却越来越紧——为了家人，为了那些还在反抗的人，她得继续忍下去，哪怕代价是被人骂汉奸，哪怕每天都在刀尖上走，她也得撑到家人回来的那天，撑到香港解放的那天。
(http://www.220book.com/book/WKP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