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行宫的偏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如同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味，是浓郁的汤药味、香料的遮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混合而成，令人作呕。
李斯额头上冷汗涔涔，他感觉自己的官袍像是被浸了水，沉重地贴在背上。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赵高，这个平日里在他面前谦卑恭顺的中车府令，此刻脸上的笑容却比殿外的夜色还要冰冷。
“丞相，您是聪明人。”
赵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毒的锥子，一字一句地扎进李斯的心里。
“长公子扶苏仁厚，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可他对儒生亲近，对法家严苛，这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赵高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蛇信般的嘶嘶声，“他信任的是谁？是蒙恬！是那个手握三十万大军，与您政见相左的蒙恬！”
李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蒙恬！
这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口。他与蒙氏兄弟素来不合，一旦扶苏登基，蒙恬以内应之功回朝，那他这个丞相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吗？
“新君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丞相，您觉得以蒙恬的手段，会如何‘报答’您这些年对他们兄弟的‘关照’？”
赵高的话语如同魔咒，在李斯脑中勾勒出一幅幅凄惨的画面：罢官、夺爵、抄家、灭族……他奋斗一生才得来的荣华富贵，将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打了个寒颤，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到李斯的恐惧，赵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话锋一转，抛出了那枚甜美的毒饵。
“但若是公子胡亥即位，那便不同了。”
“公子胡亥聪慧，最是敬重您这位帝师。有我等在旁辅佐，丞相您的相位将稳如泰山，李氏一族的富贵，亦可绵延百世！”
赵高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这昏暗的宫殿，仿佛在巡视自己未来的疆土。
他停住脚步，回头幽幽地看着李斯，问出了那句决定大秦国运的终极问题。
“丞相，您是想与蒙恬将军共赴黄泉，还是与我等……共享这万里江山？”
李斯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边是权倾朝野的巅峰。
忠诚？遗诏？
在冰冷的现实和赤裸的权欲面前，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他紧闭双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自己初到秦国时，那份渴望出人头地的野心上。他不能输，他不能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缓缓地，在赵高期待的目光中，李斯……艰难地、屈辱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就在他点头的刹那！
“嗡——！”
承天的意识空间内，整个国运系统面板瞬间被血红色的光芒吞噬！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尖啸，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灵魂！
一行行血色的文字，像一道道催命符，烙印在承天的意识里。他眼睁睁看着那代表国运的金色光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塌陷下去一大截！
“不！阻止他！”
承天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地调动自己仅存的气运点，试图干预这历史性的背叛。
“系统！消耗所有气运点！给我干涉！哪怕只是让他迟疑一秒！”
然而，系统面板上却弹出了一个冰冷、绝望的提示框。
无法干预！
这西个字，像西座大山，轰然压下，将承天所有的希望与愤怒碾得粉碎。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名为“历史大势”的滚滚洪流面前，自己是何等的渺小与无力。
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国贼，将始皇帝一生的心血，推向覆灭的深渊。
殿内。
李斯在做出决定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但很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重新占据了他的眼神。
他抬起头，原本浑浊的双眼变得异常清明，声音沙哑却冷静：“事己至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看向赵高，一字一顿地说道：“公子扶苏与蒙恬将军……必须死。”
赵高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知道，李斯这条船，己经彻底绑死了。
“丞相英明！”
李斯没有理会他的吹捧，而是迅速进入了丞相的角色，开始思考具体的细节。
“陛下的笔迹，天下无人能仿。但废长立幼，终究是逆天而行，诏书必须做得天衣无缝。”
“此事，我来想办法。”李斯冷冷道，“我跟随陛下多年，对其用印习惯、行文风格了如指掌。伪造一份遗诏，不难。”
“使者的人选也必须可靠，要快，要在扶苏和蒙恬反应过来之前，将诏书送到上郡！”
看着瞬间变得比自己还要狠辣果决的李斯，赵高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补充道：“咸阳那边，由我来安排。朝中诸位公子和留守大臣，一个也翻不起浪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迅速将这桩足以颠覆帝国的阴谋细节敲定。
殿内的烛火依旧在跳动，但空气中的腐败气息，似乎更浓了。
阴谋既定，赵高从宽大的袖袍中，缓缓取出一卷尚未刻字的空白竹简，在桌案上轻轻展开。
他与李斯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对权力的贪婪，和冰冷刺骨的杀意。
与此同时，远在咸阳宫内的承天，猛然感觉到一股庞大的气运洪流，正从帝国遥远的北境边陲，那片属于蒙恬三十万大军的营盘上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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