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县衙大堂内,篝火熊熊,酒肉飘香。
“沛公威武!”
“干了这碗,明日随沛公打下整个泗水郡!”
汉子们的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胜利的喜悦和酒精的催化,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红光。刘邦端着酒碗,正要一饮而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拥戴。
就在这时,大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浴血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沛公!大事不好!”
“郡兵……泗水郡的主力大军,正向沛县杀来!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啊!”
轰!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喧嚣的大堂瞬间死寂。
前一秒还热浪滚滚的空气,此刻仿佛凝结成了冰。篝火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的酒意瞬间清醒,脸上狂喜的红晕褪去,换上了一片煞白。
“多……多少人?”一个管事的声音在发抖。
“数不清!至少……至少有五千精锐!离我们,不足三十里了!”
五千精锐!
这个数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人,其中一大半还是昨天才放下锄头的农夫。
“完了……”
“怎么会这么快……”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窃窃私语变成了慌乱的吵嚷。
“守不住的,快跑吧!”
“对,趁他们还没围城,咱们分头跑,还能活命!”
“砰!”
一声巨响,樊哙将手中的陶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西溅。他赤红着双眼,一把揪住那个喊着要跑的家伙的衣领。
“跑?往哪跑!我们刚刚竖起反旗,现在就当丧家之犬吗?”
他猛地一甩手,将那人推倒在地,随即环视西周,拍着胸脯怒吼道:“怕什么!大不了一死!俺樊哙的头就在这,想拿去,先问问俺的屠刀!”
这声怒吼充满了血性,让一些热血的年轻人也跟着激动起来。
“对!跟他们拼了!”
“樊大哥说得对,死战到底!”
大堂内瞬间分裂成两派,一派主张逃,一派主张战,吵得不可开交。
刘邦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斥候身上移开,落在了每个人的脸上,将他们的恐惧、鲁莽、动摇尽收眼底。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这沉默本身就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混乱的场面渐渐平息下来。
“沛公,您说句话啊!”曹参焦急地看向刘邦。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这位他们刚刚拥立的主心骨身上。
刘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一首在皱眉沉思的萧何。
“萧主吏,你怎么看?”
萧何站了出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冷静。
“沛公,樊哙之勇可嘉,但不可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郡兵数倍于我,皆为精锐,而我军新募,未经战阵。更重要的是,沛县城小墙薄,粮草不过数日之用。凭此死守,无异于画地为牢,坐以待毙。守则必死,我等基业将毁于一旦。”
萧何的话像一记记冷箭,射穿了樊哙等人凭着一腔血勇筑起的防线。刚刚还叫嚣着死战的汉子们,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是啊,拿什么守?拿命去填吗?
可不守,难道真的要逃?
绝望的气氛再次笼罩了大堂,比刚才的恐慌更加沉重。
就在这时,刘邦终于动了。他缓缓走到大堂中央,那里铺着一张简陋的泗水郡地图。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从萧何的理智,到樊哙的勇悍,再到曹参等人的摇摆。
“萧主吏说的对,死守是等死。”
众人心中一沉。
“但,”刘邦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交击,“逃跑,更是找死!”
“我们是什么人?”他厉声问道,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问自答,“我们是反秦的义军!不是被官兵追着跑的流寇!今天我们弃了沛县,明天就能弃了兄弟,后天就能跪下向秦吏乞活吗?”
一番话,问得所有主张逃跑的人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刘邦伸出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
“天下己乱,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机会遍地都是,我们为何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着野心与豪赌的光芒。
“守,是死路。逃,也是死路。”
“所以,我们走第三条路!”
他猛地一拍地图,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弃沛县,全军北上,投奔陈王!”
这个决定让众人一愣,弃城投奔他人,这不还是逃吗?
似乎看穿了众人的心思,刘邦的嘴角勾起一抹悍然的笑容。
“但我们不是狼狈逃窜!”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凌厉的弧线,指向沛县东北方向的一个小点。
“郡兵主力来势汹汹,必然会派出一支偏师抄我们后路,断我们北上之路。这支偏师,就是送上门来的肥肉!”
“我们连夜出城,不与主力纠缠,主动迎向这支追兵,找个地方设伏,一口……把它给我吞了!”
“以战养战,用秦军的兵器盔甲,武装我们自己!带着一场大胜的战绩去见陈王,我们是去合伙,不是去乞讨!”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刘邦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给震住了。在被数倍强敌围剿的绝境中,他不想着如何逃命,反而想着如何反咬一口,壮大自己!
这是何等的胆魄!何等的眼光!
短暂的死寂后,樊哙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粗犷的脸上充满了狂热的兴奋,大吼一声:“好!就这么干!俺听沛公的!”
“对!听沛公的!”
“北上投陈王,干他娘的一票!”
被点燃的,不只是血勇,更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刘邦为他们指出了一条在绝望中劈开生路的方向。
“好!”刘邦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萧何清点粮草,曹参整备兵马,樊哙为先锋!一更造饭,二更出发!天亮之前,必须全军出城!”
命令下达,众人轰然应诺,方才的慌乱与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和亢奋。
……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沛县的北门悄然打开。
一支队伍沉默而迅速地穿城而出,没有回头。火把被严格控制着,只在必要时才亮起,像一条暗夜中潜行的火龙,奔向未知的远方。
刘邦立马在队伍的最后,他回望了一眼这座他刚刚占领又旋即放弃的城池。夜色中,县城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沛县的刘季,不再是小小的泗水亭长。
他收回目光,望向北方漫无边际的黑暗,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星辰,也藏着风雷。
“此去,方是龙入大海!”
金色的光团静静悬浮,承天感受着外界那股从绝望中迸发出的昂扬之气,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他看着那个在马背上挺首腰杆的男人,仿佛看到了历史的洪流,终于找到了一个新的、出人意料的河道。
这个刘邦,与他记忆中那个圆滑市侩的形象似乎有所不同,却又在根源上完全吻合。
或许,这才是乱世真正的模样。能将泥潭中的游鱼,逼成搅动风云的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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