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晨雾如鬼魅般缠绕着山林，吞噬着一切声音和光线。
泥泞的土地上，一道道身影伏低，与环境融为一体。冰冷的铁器握在发白的手中，每个人的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这片死寂。
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士卒挪到刘邦身边，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大……大哥……我……”
刘邦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山谷的入口，只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的后背上。
“怕？”
那士卒羞愧地点点头。
“怕就对了！”刘邦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量，“秦军那帮龟孙子也怕！他们也都是爹生娘养的！”
他咧嘴一笑，在昏暗中露出森白的牙齿。
“但你给老子记清楚了，咱们是为了活命！他们，是为那点狗屁军饷！”
“你说，谁的刀子能更狠？！”
这句话仿佛一剂猛药，注入了周围所有人的心里。恐惧并未消散，却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凶狠的欲望所取代——活下去的欲望！
“跟着我刘季，”刘邦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埋伏圈，“杀出去，就有酒喝，有肉吃！”
那年轻士卒眼中的惶恐，瞬间被一种狼崽子似的凶光替代。
刘邦转向一旁，樊哙正抱着一面巨大的盾牌，像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浑身肌肉贲张。
“哙，我学三声杜鹃叫，你就带人从左边给我冲烂他们！”
“放心吧，大哥！”樊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满是嗜血的兴奋，“看我怎么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
“萧何，曹参，”刘邦的目光落在两位最沉稳的副手身上，“樊哙一动，你们就带大队人马从右翼包抄，把口子给我扎死！一个都不能放跑！”
“诺！”两人齐声应道，面容肃杀。
……
“咕咕……咕咕……咕咕……”
三声清晰的鸟鸣划破了林间的寂静。
山道上，一队盔甲鲜亮的秦军正懒散地行进。为首的军官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把这次追剿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左侧山林中炸响！
“杀——！”
樊哙如一头发疯的巨熊，轰然撞入秦军的队列之中！
盾牌碎裂，骨骼断折的声音令人牙酸。整齐的军阵，在他狂暴的冲击下，瞬间被撕开一个血淋淋的缺口。
“为了活命！杀啊！”
“围住他们！”
右翼，喊杀声震天。数百名沛县子弟兵如下山的猛虎，眼中闪烁着红光，用最简陋的武器，发动了最决绝的冲锋。
这不是一场军队的战斗，这是一场饿狼对绵羊的狩猎！
秦军的抵抗在如此悍不畏死的攻势面前，显得脆弱不堪，瞬间陷入了混乱与恐慌。
刘邦的身影在乱军中穿梭，冷静得可怕。他没有樊哙那般石破天惊的声势，但手中的剑却更加致命。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那名正试图重整队伍的秦军军官身上。
“稳住！结阵！他们只是一群乱民！”军官声嘶力竭地吼着。
刘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乱民？
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绕过两名秦兵，瞬间出现在军官面前。
军官大惊失色，仓促举剑格挡。
晚了。
一道青铜色的光芒自下而上，快如闪电。
“嗤啦！”
鲜血如喷泉般从军官的喉咙里涌出，他捂着脖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轰然倒地。
主将一死，秦军的士气彻底崩溃。
“一个不留！”刘邦冰冷的声音，成了他们最后的丧钟。
战斗结束得很快，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亮这片山谷时，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胜利的狂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现实。
刘邦默默地走在尸体之间，亲手为每一个战死的沛县子弟合上双眼，整理好他们残破的衣甲。
萧何走了过来，脸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
“大哥。”他的声音沙哑，“清点完了。秦军五百二十人，全数歼灭。”
他顿了顿，语气沉痛。
“我们……我们折了八十三位弟兄。”
刘邦的身形微微一颤，没有回头。
“缴获呢？”
“兵甲三百二十七套，长矛西百余杆，环首刀近五百，还有五十张弓弩！”萧何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振奋，“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粮草，足够我们三千人，吃上整整十天！”
这是活命的本钱！
刘邦缓缓站起身，迎着初升的朝阳，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悲伤却又充满希望的脸庞。
“萧何。”
“在。”
“把所有战死弟兄的名字，都给我记下来。”
刘邦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字字千钧。
“告诉所有活着的人，他们战死兄弟的家人，从今往后，我刘季……养了！”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所有士卒的目光都聚焦在刘邦身上，那眼神中，是超越了敬畏的、可以托付生死的信任！
刘邦猛地抽出带血的长剑，剑锋首指北方。
“收拾好所有东西！我们不能在这等死！”
“继续北上！”
“去投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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