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高阳，洒在丰邑古老的城墙上，却照不进那洞开的城门，里面黑沉沉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刘邦勒住马缰，眉头微蹙。他身后的几千人马也随之停下，队伍拉得有些散乱，更像是一群扛着家伙的乡民，而非一支军队。
“大哥，怎么不走了？”樊哙扛着他那面巨大的铁盾，瓮声瓮气地问，脸上满是即将建功立业的兴奋。
“不对劲。”刘邦眯着眼，打量着死寂的城池，“太静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嗨！管他呢！”旁边一个叫周勃的壮汉笑道，“肯定是听说沛公您的大名，吓得连夜跑了！这城，白送给咱们了！”
“取此小城，如探囊取物！”众人一阵哄笑，之前的紧张感一扫而空。
刘邦心头的疑虑也被这股热烈的气氛冲淡了几分。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就在此时，身处刘邦怀中的承天，却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从西面八方涌来，如同潮水般将这支松散的队伍彻底淹没。
【不对！是埋伏！标准的钳形口袋阵，两翼全是弓弩手！刘季这帮乌合之众，要吃大亏了！】承天心中警铃大作，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樊哙！”刘邦终于下定决心，“你带一百人，先进去探探路！”
“得令！”
樊哙大吼一声，正要催动脚步，异变陡生！
“咻——咻咻咻！”
凄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仿佛撕裂了天空！
刹那间，从道路两侧的低矮丘陵之上，无数黑点腾空而起，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箭雨，朝着刘邦军的阵列当头罩下！
“噗嗤！”
“啊——”
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的乡勇，下一刻就被冰冷的箭簇贯穿了身体，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毫无防备的队伍瞬间大乱，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西处乱撞。
“敌袭！有埋伏！”
“盾牌！快举盾！”
然而，他们那点可怜的木盾，在秦军制式强弩的攒射下，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中计了！撤！”刘邦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己经晚了。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从前方响起，那洞开的城门中，一排排身着黑甲、手持塔盾与长矛的秦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之墙，缓缓压了过来。
“杀！”樊哙双目赤红，不退反进，怒吼着举盾迎了上去，“俺来撕开他们！”
他勇则勇矣，但在森然的军阵面前，个人的武勇显得如此渺小。
“铛！铛！铛！”
樊哙的冲撞被一面面塔盾稳稳地挡住，数不清的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寒光闪闪，逼得他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放箭！”山丘上，一个冷酷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又一轮箭雨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刘邦军的中后阵，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变阵！两翼包抄！”秦将的命令简短而高效。
左右两翼的秦军步卒开始如同张开的铁钳，向着混乱的刘邦军合拢。
“沛公！不能从中间冲！是死路！”混乱中，萧何一把拉住准备带人支援樊哙的刘邦，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镇定，“他们的侧翼是新调动的，阵型不稳，我们从左边冲出去！”
刘邦猛地惊醒，看了一眼如绞肉机般的前阵，又看了一眼相对薄弱的左翼，当机立断。
“所有人！跟我往左边冲！冲出去！”
他拔出剑，一马当先，带着亲卫们狠狠地撞向秦军的侧翼。夏侯婴、周勃等人紧随其后，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在这张死亡大网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场惨烈的突围战就此展开。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时，刘邦才带着残兵败将逃出数里，身后再无追兵。
他们停在一片小树林里，人人带伤，个个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清点人数，出发时的三千子弟，如今跟在身边的，不足八百。
樊哙一屁股坐在地上，铁盾上插满了箭矢，手臂上鲜血淋漓，他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声音嘶哑：“大哥，咱们……咱们折了多少兄弟？”
刘邦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望着丰邑的方向，眼神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没有被惨败击垮，反而像一头被激怒的狼，更加危险。
众人一片死寂，失败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沛公……”萧何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不是普通的郡兵……”
他遥遥指向远方秦军缓缓退回城中时，一杆在暮色中依旧清晰的旗帜。
那旗帜上，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雍。
“那是章邯麾下，有‘屠夫’之称的悍将，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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