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的窗帘半开着，晨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格子阴影。我比平时更早地坐在了那张略显陈旧的扶手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空气中似乎悬浮着某种看不见的颗粒，让光线显得不那么通透。今天的第一位来访者，资料上写着长期受幻听困扰。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迎接那个被无形声音缠绕的灵魂。
十点整，门被轻轻推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在一位年轻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耳朵里塞着显眼的降噪耳塞。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
“张医生，这是我父亲，陶建国。”年轻人低声介绍，语气里带着常年累月的担忧，“他最近睡得不太好...”
陶先生没有看我的眼睛，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专注地聆听着什么我听不见的声音。他的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注意到他的嘴唇在轻微地颤动，像是在无声地回应着某个只有他能听见的对话。
“陶先生，请坐。”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放得平缓，“今天的阳光很好，要不要把窗帘再拉开一些？”
他猛地摇头，动作有些突兀：“不...不用。光线太强，那些声音会更清楚...”
我点点头，不再坚持。资料显示，陶先生的幻听己经持续了将近十年，最初是模糊的低语，后来发展成持续不断的噪音和偶尔清晰的人声。药物治疗效果有限，那些声音如同附骨之疽，蚕食着他的睡眠和理智。
“能和我描述一下，此刻您听到的声音吗？”我问道，声音尽量保持中立，不带任何评判。
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组织语言：“像...像很多台老式收音机，同时开着，在不同的频道之间切换。有时候是杂音，有时候是人在说话，但听不清内容...它们从不停止。”
我注意到他说这些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左胸上方，靠近锁骨的位置。这是一个细微的肢体语言，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明白了。”我缓缓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质的盒子，“我这里有一个特别的装置，作者“万物自然”推荐阅读《治愈我的神经才能治愈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些声音。”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精致的铜制共鸣器，形状各异，大小不一。我拿起其中一个碗状的共鸣器，轻轻敲击边缘，它发出悠长而清澈的嗡鸣。
“声音是一种振动，陶先生。”我解释道，“而每种振动都有其独特的频率和模式。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用另一种振动，来与您听到的声音进行...对话。”
他疑惑地看着我，眼神中混合着怀疑和一丝微弱的好奇。
我递给他一个较小的共鸣器：“当那些声音变得特别清晰或者让您感到不安时，试着轻轻敲击它。不必想着要对抗或者掩盖那些声音，只是让这个新的声音加入进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他犹豫地接过，手指触摸着冰凉的铜器表面。
接下来的时间里，诊室中不时响起清脆的铜鸣。有时急促，像是想要驱散什么；有时缓慢，仿佛在试探。我静静地观察着，注意到当共鸣器的声音响起时，他紧绷的肩膀会稍微放松一些。
“很奇怪...”在一次较长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当我专注于让这个铜器发出好听的声音时，那些杂音...它们还在，但好像退远了一些。像是从舞台上退到了观众席。”
这不是治愈，我知道。幻听不会因为几个共鸣器就消失。但这是一个开始——从被动地忍受，到主动地回应；从被声音淹没，到学会在声音的海洋中建造一艘小船。
咨询结束时，他脸上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些许。虽然降噪耳塞仍然塞在耳朵里，但他离开时，手中紧紧握着那个小型的共鸣器。
“下周见，陶先生。”我送他到门口，“记得，您随时可以与自己听到的声音进行‘对话’。”
他回过头，第一次首视我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诊室重新恢复安静。我站在窗前，看着父子二人慢慢走远。阳光终于穿透了晨雾，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影子。我拿起那个被陶先生使用过的共鸣器，指腹轻轻擦过边缘。
每个灵魂都需要找到与自身困境共存的方式。而我的工作，就是为他们提供工具，陪伴他们找到那条也许蜿蜒、但终将通向安宁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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