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医院里变成了一种重复的酷刑。白天，沈阅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坏消息，通过电话和邮件远程支撑着那个正在加速崩塌的商业帝国，每一个决策都伴随着资产的巨额缩水。夜晚，他守在病房外，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林母的存在，让这种煎熬变得更加具体和尖锐。她几乎不与他交流，偶尔必要的对话，也仅限于“医生怎么说”、“药吃了没”这样最简单的字眼，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的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坐在离病房门最近的那张长椅上，要么望着门发呆，要么低头仔细地削着一个苹果，或者用湿毛巾一点点擦拭林晚偶尔能被带出病房的几件私人物品——一个旧水杯，一本翻毛了边的书。
她的沉默，她的平静，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一把无形的锉刀，缓慢而持续地打磨着沈阅的神经。他宁愿她歇斯底里地扑上来撕打他，那样他或许还能在疼痛中找到一丝赎罪的实感。可她没有。她只是用她的存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他究竟失去了什么，又毁掉了什么。
这天下午，天气难得放晴，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弱的暖意，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带。林母正坐在光里，低着头，手里拿着林晚的那个旧钱包，用一块柔软的绒布，反复擦拭着钱包上一个己经磨损的卡通挂件，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婴儿的脸颊。
沈阅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阳光勾勒出林母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脊，那专注而温柔的侧影，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跟着林晚回家。也是这样一个有阳光的下午，林母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看到他，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是朴实而热情的笑容。吃饭时，她不停地给他夹菜，说“小沈多吃点，工作辛苦”，看向他和林晚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期盼。那时，她是真心把他当作未来的女婿，当作半个儿子看待的。
而如今……
一阵尖锐的、急促的“滴滴滴”警报声，如同冰锥般猛地刺穿了午后的宁静！
声音来自林晚的病房！
沈阅和林母几乎是同时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
下一秒，病房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一个护士探出身，语气急促地喊道：“医生！9床情况不好！需要抢救！”
一瞬间，走廊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沈阅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烟火与霓虹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烟火与霓虹最新章节随便看！一片空白。他眼睁睁看着主治医生和几个护士带着抢救设备冲了进去，门在他面前再次“砰”地关上，隔绝了里面兵荒马乱的声音，但那刺耳的、代表生命垂危的警报声，却依旧顽固地穿透门板，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耳膜，也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林母手里的旧钱包和卡通挂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踉跄着扑到门前，双手死死扒着门框，透过那小小的玻璃窗向内张望，瘦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沈阅也冲了过去，站在她身后。他比她高很多，能越过她的头顶，更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医生和护士围在病床前，身影匆忙而凝重。他看不到林晚，只能看到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着心跳的曲线，正在疯狂地、不规则地上下窜动，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警报嘶鸣，时而拉成一条尖锐的高峰，时而又猛地跌入近乎平坦的谷底！
那不再是规律的滴答声，那是生命正在被死神用力拉扯、发出濒临断裂的、刺耳的哀鸣！
沈阅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然后狠狠揉捏，痛得他几乎弯下腰去。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看着那条疯狂跳动的曲线，仿佛看到了林晚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看到了她脆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被抽离这具躯壳。
不……
不能……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抬起颤抖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隔绝那可怕的警报声。
可那声音无孔不入，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他的大脑，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着依旧死死扒在门上、仿佛要与那扇门融为一体的林母的背影，看着她因为极度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看着她微微耸动的、绝望的肩膀……
悔恨、恐惧、无助……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吞没。
他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捂住耳朵的手无力地垂下，他仰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灯，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那令人绝望的警报嘶鸣，和林母无声颤抖的背影，构成了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而他，是那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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