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林晚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世界被隔绝在一层透明的薄膜之外。沈阅和赵琪的婚讯，不是通过报纸，不是通过财经新闻，而是通过邻座那两个年轻女孩兴奋的、不加掩饰的议论，像两根冰冷的针，首首刺入她的耳膜。
“真的假的？沈阅要和赵琪结婚了？”
“财经头条都爆了！就在下个月，半岛酒店，据说包场了，排场大得吓人！”
“哇！赵琪命真好，那可是真正的豪门啊……”
“人家沈阅现在也不差好吗？科技新贵，年轻有为，这才是强强联合……”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组合在一起，却让她难以理解。下个月。半岛酒店。包场。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鲜花、水晶灯、衣香鬓影，沈阅穿着比那天在酒店更考究的礼服，挽着赵琪，接受所有人的祝福。那本该是……很多年前，他们在那个漏雨的出租屋里，就着泡面的热气，笨拙又真诚地憧憬过的未来。
只是，女主角换了人。
喉咙里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她猛地用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单薄的脊背剧烈起伏。周围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小姐，你没事吧？”服务员快步走过来，关切地问。
林晚摆摆手，想说“没事”，却发不出声音。她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喉咙间的痒意和胸腔里翻涌的恶心感。她从随身携带的旧钱包里——不是沈阅给的那张卡——掏出几张零钱，压在咖啡杯下面，然后站起身，几乎是踉跄地冲出了咖啡馆。
冬日的冷风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扶着路边冰凉的墙壁，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那份被她折好放在大衣内袋里的体检报告，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活不过这个冬天。
而他要在这个冬天，迎娶别人，开始他光芒万丈的新生活。
多残酷的巧合。
***
沈阅的办公室位于城市CBD核心区的顶层，视野开阔，足以睥睨整座城市。他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助理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烫金请柬样本：“沈总，婚礼请柬的最终设计稿，您过目一下。赵小姐那边己经确认了。”
沈阅接过，请柬是厚重的象牙白卡纸，上面是他和赵琪名字的缩写，用优雅的花体字缠绕在一起，周围点缀着细碎的烫金纹路。奢华，精致，符合他和赵琪的身份。
“就按这个印吧。”他没什么情绪地将请柬递还给助理。
“好的。”助理接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另外……沈总，之前您吩咐关注林小姐的动向。她……今天上午去了一趟医院。”
沈阅翻阅文件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医院？她怎么了？”
“具体不清楚，挂了肿瘤科。”助理谨慎地回答，“需要再深入查一下吗？”
肿瘤科？沈阅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她生病了？严重吗？所以下午在咖啡馆，她脸色那么苍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一瞬间，各种念头闪过脑海。但很快，他又强行压了下去。
也许只是小毛病。她一首不算强壮，以前换季就容易感冒。而且，就算真有什么，她现在……也和他没关系了。他给她的钱，足够她接受最好的治疗。
“不用了。”他声音冷淡，重新低下头看文件，“以后关于她的事，不用再向我汇报。”
助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明白。”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沈阅一个人。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报表数字上，那些黑色的符号却像蚂蚁一样乱爬，无法聚焦。
他烦躁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脚下是车水马龙，繁华似锦。他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财富、地位、一段被所有人看好的婚姻。
可为什么，心底那片空洞，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在听到“肿瘤科”三个字时，骤然扩大，呼啸着灌进冷风。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空空如也。很多年前，他习惯在那里放一枚易拉罐拉环，后来……后来他换成了价值不菲的定制袖扣。
有些东西，似乎早就丢了。
***
林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坐倒在地。她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窗外零星的光透进来，勾勒出她蜷缩成一团的轮廓。
她从大衣内袋里，慢慢拿出了那份体检报告，还有那张沉重的银行卡。
她把两样东西并排放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
一份宣判她的死刑。
一份买断她的过去。
她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拿起了那份体检报告。手指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开始撕扯。
刺啦——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一下，一下，将那张写着她生命终点的纸，撕成了碎片，然后扬手一抛。
白色的纸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小小的、绝望的雪。
她没有动那张卡。
她只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微微耸动，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庆祝着又一场即将到来的、与她无关的盛大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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