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日，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细密冰冷的雨丝笼罩着灰瓦白墙的老城区，将青石板路面浸润得油亮。沈阅的车停在窄巷口，再也无法前进一寸。他撑开黑色的商务伞，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湿滑的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这己经是他来到这座小城的第三天。前两天，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凭借着助理查到的模糊线索——林晚最后出现的火车站、大致的方向——在那些可能接纳外来短租客的老街区漫无目的地寻找。他出入廉价的旅馆，询问街边闲聊的老人，甚至试图查看一些私人住宅招租的告示，但都一无所获。
这座小城像是张开了一张沉默的网，将那个他急于找到的人悄然隐藏。每一次落空，都让他心底那股混杂着焦躁、悔恨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加剧一分。
雨幕中，老街更显安静，只有雨水敲击瓦檐和路面的声音。他走过一家家紧闭的木门，窗户里透出昏黄温暖的灯光，却都与她无关。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可以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可以在资本运作中翻云覆雨，却在这江南一隅的蒙蒙烟雨中，迷失了方向。
他停在一个岔路口，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汇聚成小小的水洼。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助理刚刚发来的、尽可能搜集到的林晚近期的照片放大截图，背景似乎是某个菜市场，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侧脸消瘦得厉害，手里提着一个简单的购物袋。
他看着那张模糊的侧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巷子深处，一个挂着褪色蓝色布幌的小铺面——一家社区诊所。门前湿滑的台阶上，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一下，正弯着腰，像是极力压抑着咳嗽，单薄的脊背剧烈地起伏。
沈阅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伞都忘了拿稳，任由它跌落在地，雨水瞬间打湿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他大步冲了过去，皮鞋踩在水洼里，也浑然不觉。
***
林晚觉得肺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艰难的哮鸣音。刚才在诊所里，老医生看着她新拍的片子，眉头锁得更紧，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什么“感染”、“积液”、“必须住院”……她只听进去一半。
她只是来开止痛药和一些基础的消炎药。住院？她不想把最后的时间浪费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白色房间里。
忍着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诊所。刚走到门口，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就袭了上来，她不得不扶住湿冷的墙壁，弯下腰，试图将那股致命的痒意压下去。
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喉咙里涌出，滴落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烟火与霓虹意识模糊间，她似乎听到一个急促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林晚！”
那声音……好像是沈阅？
怎么可能。她一定是咳得太厉害，出现幻觉了。他此刻应该在某个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或者在筹备他那场举世瞩目的婚礼，怎么会出现在这南方小城的阴冷雨巷里。
她努力想首起身，看清眼前的人，但身体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只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她下坠的身体，以及一个温暖却带着剧烈颤抖的怀抱。
那怀抱的气息，陌生又熟悉。
……
沈阅几乎是在林晚软倒的瞬间冲到了她身边，一把将她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她的体重轻得让他心惊，像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花。
然后，他看到了她苍白嘴角那一抹未干的血迹，以及地上那几点怵目的鲜红。
咳血？！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中炸开，将他最后一丝侥幸也劈得粉碎。助理查到的“肿瘤科晚期”的信息，此刻以最残酷、最首观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林晚！林晚！”他声音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没有任何回应。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活了近三十年，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惧过。
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颈窝，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抱着她，像抱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转身就冲向巷子口的车，甚至忘了去捡那把掉落的伞。
雨水瞬间淋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冰冷刺骨，却远不及他心底泛起的寒意。
他小心地将林晚放在车后座，用最快的速度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溅起一路水花，朝着这座城市最大的医院疾驰而去。
透过后视镜，他看着后座上那个蜷缩着的、毫无生气的身影，看着她嘴角那抹刺眼的红，心脏像是被凌迟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他以为割舍的是一段过往，却不知道他亲手推开的，是一个正在坠入深渊的生命。
而现在，他还能抓住她吗？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前方的路在一片水幕中模糊不清。沈阅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踩着油门的脚微微颤抖。
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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