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冷得黏腻而透骨，是一种能钻进骨头缝里的湿寒。
林晚在小城临河的老街尽头，租下了一个单间。房子很旧，墙皮有些剥落，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潮气。但推开窗，就能看到一条浑浊却安静的河，以及河对岸层层叠叠的灰瓦屋顶。这里没有CBD玻璃幕墙反射的刺眼光芒，没有永不停歇的车流噪音，只有偶尔传来的摇橹声和邻居模糊的方言。
她用身上仅剩的、与沈阅无关的现金付了三个月房租。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住满三个月，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也没有人会向她投来怜悯或探究的目光。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找药店。
小城的药店不像大医院那样程序繁琐。她穿着厚重的、颜色暗淡的羽绒服，脸色苍白地站在柜台前，声音很轻地说要强效止痛药。
柜台后面是个面容慈祥的阿婆，推了推老花镜，看了她一眼，没多问什么，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一盒给她，又絮絮叨叨地叮嘱：“小姑娘，这个药不能多吃，伤胃的呀。是不是老胃病又犯了？要注意保暖，喝点热水……”
陌生的、带着口音的关切，让林晚怔了一下。她垂下眼睫，低低道了声谢，付了钱，将那一小盒能暂时将她从痛苦深渊里拉回来的白色药片揣进口袋，像揣着一个不堪的秘密。
离开药店，她在巷口看到一个卖糯米糖的小推车。热乎乎的糯米被压成扁圆，裹上芝麻花生粉，散发着简单而朴实的甜香。她停下脚步，看着那蒸腾的热气，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她和沈阅在大学门口，分食一块钱一个的糯米糖，粘得满手都是，却笑得像个傻子。
她买了一个，捧在手里，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糙的油纸传到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她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却莫名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
回到那个潮湿阴冷的小屋，她吞下两片止痛药，然后坐在窗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块糯米糖。药效和甜味交织，暂时麻痹了感官，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正一点点从这具躯壳里流逝的虚无。
她看着窗外缓慢流淌的河水，几只水鸟掠过水面，留下淡淡的涟漪。这里很安静，很适合……等待终点。
***
城市的另一端，沈阅的寻找陷入了僵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烟火与霓虹铁路系统的记录只显示林晚抵达了那个南方小城所在的市，但具体去了哪里，如同石沉大海。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确切信息，要找到一个刻意隐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总，我们查了林小姐可能入住的所有酒店、旅馆，都没有记录。她可能用了化名，或者租住在私人民宿里，很难排查。”助理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沈阅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硬。他己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以往那个一丝不苟、精英范十足的形象，此刻显得有些颓唐。
“继续找。”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扩大范围，查查那些老街区的私人出租屋，问问附近的药店、诊所。”
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近乎偏执的寻找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弥补？为了道歉？还是仅仅因为，他无法忍受那个曾经鲜活地存在于他生命里的人，就这样消失，而他连她最后在哪里、过得怎么样都不知道？
内心的焦灼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日夜啃噬着他。
手机响起，是赵琪。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接起电话，语气瞬间切换成温和与歉意：“琪琪……嗯，我知道，婚纱照的时间定好了，我这边……临时有个紧急的跨国会议，对，可能赶不及了……你决定就好，你选的我都喜欢……”
挂了电话，他脸上强撑出来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疲惫和烦躁。那场盛大的、被无数人期待的婚礼，此刻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个意气风发的商业新贵，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
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那个空空如也的玻璃罐，和林晚最后一次看他时，那双空茫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剩下的眼睛。
他失去她了。
这个认知，首到此刻，才带着迟来的、尖锐的痛楚，清晰地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他转身，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径首走向门口。他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办公室，需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漫无目的地开车去那个小城的方向。
助理在他身后欲言又止：“沈总，下午还有和瑞科集团的视频会议……”
“推迟。”沈阅头也没回，声音冷硬。
他现在，只想找到她。
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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