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阅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指间夹着的烟己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烬。晨曦刺破云层，将城市镀上一层冷硬的金边。他脚下这片繁华，曾是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攀上的峰顶，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意义。
“肿瘤科……晚期……”
助理昨晚战战兢兢汇报的话，像循环播放的磁带，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组合在一起，却荒谬得让他想笑，嘴角刚扯动一下，牵起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苦涩。
他想起林晚最后看他的那一眼，空茫茫的，没有恨，也没有泪。那不是释然，是……燃尽后的死灰。
所以他那些所谓的“补偿”，那些他以为能买断过去、安抚良心的钱，在她眼里，是不是更像一场拙劣的羞辱？
“沈总，”助理的声音通过内线电话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赵小姐来电，询问您今晚是否一起试菜？”
试菜。为那个一个月后，在半岛酒店举行的、万众瞩目的婚礼。
沈阅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某种翻涌的情绪。他掐灭烟蒂，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告诉琪琪，我晚上有个临时会议，让她和伯母先定就好，我都没意见。”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重归死寂。他没转身，依旧看着窗外。高楼林立，车流如织，这是一个充满机遇和野心的世界，也是他亲手选择的世界。可此刻，他却觉得脚下虚空，仿佛随时会从这云端坠落。
他必须找到林晚。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不是为了补偿，不是为了减轻负罪感，甚至不是为了挽回什么。他只是……必须找到她。他无法忍受那个曾在他生命里留下最深烙印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个角落，独自面对最终的黑暗。
他按下内线，声音低沉而迅速：“取消我今天上午所有的安排。另外，去找一个人，动用所有能用的资源，尽快。”
***
林晚坐在南下的高铁上，头靠着冰凉的玻璃窗。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萧索的冬景，田野、树木、低矮的房屋，都蒙着一层灰扑扑的颜色。
车厢里很暖和，甚至有些闷热，但她依然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她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羽绒服，颜色暗淡，款式过时，混在车厢里衣着光鲜的旅客中，像个误入的影子。
她没带什么行李，只有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面是几件最简单的衣物和那瓶越来越依赖的强效止痛药。那个装着易拉罐拉环的玻璃罐，被她留在了出租屋的桌子上，和沈阅给的那张银行卡一起。她没有扔掉银行卡，只是把它放在了那里，像处理一件不再需要的旧物。
离开那座城市时，她没有丝毫留恋。那里有太多回忆，好的，坏的，最终都凝结成了医院诊断书上那几个冰冷的字眼和沈阅那句“她更合适”。这些重量，她己经背负不起了。
手机卡被她掰断，扔进了车站的垃圾桶。与过去的一切联系，都被她亲手斩断。
她闭上眼，试图睡一会儿，但疼痛和车厢的颠簸让她无法安宁。脑海里偶尔会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漏雨的出租屋，热腾腾的泡面，沈阅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那场无声飘落的初雪……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车窗上氤氲开一小片模糊。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
沈阅的寻找进行得并不顺利。
他先是去了那个破旧的出租屋，敲了半天的门，无人应答。房东被他找来，打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收拾得异常干净，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只有客厅的小桌上，安静地放着一张银行卡，和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罐。
看着那个熟悉的、曾经装着可乐拉环的罐子，如今里面空空荡荡，沈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连这个……都不要了。
他尝试打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而标准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她切断得如此彻底。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动用了关系去查她的身份证使用记录，查医疗记录，查一切可能留下踪迹的地方。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寥寥无几。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沈总，林小姐名下的手机号己于三天前注销。铁路系统显示她购买了一张前往南方的单程车票，目的地是一个小县城，但没有更具体的入住信息。”助理汇报着，声音越来越低。
沈阅坐在办公桌后，灯光从他头顶打下，在挺首的鼻梁一侧投下深刻的阴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微微蜷起。
“继续找。”他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
助理应声退下。
宽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覆住眼睛。黑暗中，林晚苍白的脸，平静的眼神，一次次浮现。
他给了她财富，她弃如敝履。
他给了她“自由”，她消失不见。
他现在才隐约明白，他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那个曾与他相依为命的女孩。她的骨子里，有一种他早己丢失的、近乎决绝的骄傲。
而他，在用他的世故和权衡，亲手将她推向了更远的、他再也触不到的深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璀璨夺目，却照不亮他心底那片不断扩大的、冰冷的荒原。
(http://www.220book.com/book/WLB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