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晨光撞在首播公会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细碎的金斑。
苏瑾站在会场门口，深灰西装的袖扣硌着腕骨——那是她特意翻出的“战衣”，从前总觉得这副行头能把自己焊成规则的化身，此刻却莫名想起李姐那件洗得发白的哆啦A梦卫衣。
“苏姐，服务器访问量破五十万了。”实习生小夏举着平板凑过来，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一串炸开的鞭炮，“弹幕都在刷‘这姐今天要放大招’。”
苏瑾深吸一口气。
会场大屏突然亮起，首播间标题六个字刺得人眼睛发疼：“我们还能信谁”。
她踩着高跟鞋走进去时，听见后排传来抽气声——大概是有人注意到她左膝处的茶渍，那是三天前李姐摔碎茶杯时溅上的，她没换裤子。
“各位同事，各位屏幕前的朋友。”她站在光里，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像怕惊醒什么沉睡的东西，“今天我们不设审判席。”手指轻点遥控器，一段电流杂音混着年轻男声从音响里泄出：“妈，主管说我绩效垫底要优化……我是不是真的很差？”
空气瞬间凝固。
李姐坐在第三排，原本攥着纸巾的手突然松开，白色碎屑簌簌掉在裙摆上。
阿紫的眼线被眼泪晕开，像只挂了彩的小猫；赵律师摘下眼镜，指节抵着眉心——苏瑾知道他在忍，就像昨天深夜她把音频给他听时，这个总说“法律没有温度”的人，在茶水间抽了半包烟。
“小宇最后一通电话，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苏瑾调出离职面谈记录，27个标红案例像一串带血的珍珠，“这些话写进了档案，却没人回头看一眼。”她点开其中一份，“‘组长说我首播时笑太僵，扣了全勤奖’——但他不知道，那个男孩刚在医院陪了母亲整夜。”
弹幕突然疯了似的刷屏。
“破防了”“这才是真管理”的字样挤得满屏都是，连向来毒舌的“职场判官”都发了条：“原来HR真的能让人不寒心。”
“现在进入质证环节。”苏瑾切换PPT，举报邮件追踪图像张蛛网，“技术锁定了发送终端——李姐办公室的电脑。”
会场炸开一片惊呼。
莉莉安“腾”地站起来，发梢的珍珠发夹晃得人眼晕：“那她污蔑你呢？！”
李姐的指甲掐进掌心，苍白的脸像张褪色的老照片。
苏瑾望着她，想起茶水间那天，李姐哭着说“他说‘妈，我只是想好好上班啊’”时，后颈的碎发——和小宇证件照里的发旋一模一样。
“技术可以锁定操作者，”她举起李姐的忏悔书，纸张边缘被手指捏得发皱，“却无法衡量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重量。”念到“我以为毁掉一个HR，就能阻止更多悲剧发生”时，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所以我建议，撤销追责，转为心理预警基金观察员。”
“凭什么？！”莉莉安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瑾看向她，这个总把“职场就是战场”挂在嘴边的姑娘，此刻眼睛红得像两颗樱桃。
“如果我用规则惩罚每一个伤害过我的人，”她轻轻说，“那我和他们眼中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门“砰”地被撞开。
李姐跌跌撞撞冲进来，膝盖磕在地毯上的闷响像声闷雷。
“小苏……”她仰起脸，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宇……”
苏瑾蹲下去，手刚碰到她肩膀，就被紧紧攥住。
李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该下地狱的……”
“不。”苏瑾把她扶起来，后背被泪水洇湿一片，“你只是太爱他了。”
会场突然响起掌声。
先是阿紫抽抽搭搭地拍，接着赵律师推了推眼镜跟着拍，最后连向来沉默的技术部老王都红着眼眶鼓掌。
首播弹幕里，“和解”“破防”“人性之光”刷成了彩虹。
季槐就是在这时走上台的。
他没穿平时的拖鞋，黑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手里的烫金任命书泛着暖光。
“从今天起，苏瑾兼任执行总监。”他望着她，目光像杯温好的茶，“不再只是合规的守门人，是这家公司的良心刻度尺。”
苏瑾愣住。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季槐跷着二郎腿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起他偷偷往她日程本里塞的便利贴：“今天允许晚半小时上班”。
此刻他说：“她说的‘应该’，就是这里的‘必须’。”
掌声如潮。
苏瑾回到办公室时，电脑“叮”地弹出提示——U盘自动播放。
屏幕里，季槐坐在她的转椅上，手里捏着那张被PS的“贪污截图”，指尖一用力，纸片碎成雪花。
“你说有些伤害不写进手册，”他低笑，“那我就把有些信任，写进公司章程。”画面切换，《合伙协议》第五条闪着金光：“目标岗位：终生制；附加条款：允许一方为另一方暂停规则。”
最后跳出的是心跳ROI模型V3.0，变量栏新增“彼此原谅指数”。
苏瑾望着屏幕，喉头发紧。
她翻开日程表，在“春季探访计划”备注旁，用蓝笔轻轻补了句：“伞备两把。”
窗外晨光漫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突然震动，是小夏发来的消息：“苏总，内网‘阳光审计’入口刚才显示‘未关闭’，是不是系统bug？”
苏瑾望着屏幕上跳动的“彼此原谅指数”，笑了。
她合上日程本，指尖掠过那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花心里的“这次，我们听你说”，终于有了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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