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阿紫盯着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的对话框，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她捏着马克杯的手一抖，凉掉的茉莉花茶溅在工牌上，把“倾诉通道值班员”几个字晕染成淡蓝色的模糊。
这是“小宇计划”试点启动的第一天，她主动申请了首班。
原本以为会是场“摸鱼式值班”——毕竟谁会大半夜找人力资源部门的人聊天？
可此刻对话框里的字还在跳动：“我想辞职，但我爸妈靠我打赏生活。”末尾的句号像颗砸进心湖的石子，荡得她心跳都乱了节奏。
“滴——”系统提示音惊得她差点碰倒台灯。
阿紫手忙脚乱点开上报流程，指尖在“紧急事件”选项上悬了三秒，最终选了“深度倾听”。
她想起苏瑾培训时说的：“倾诉通道不是急诊室，但有时候，有人愿意听，就是最好的止痛药。”
视频接通的瞬间，屏幕里的姑娘让阿紫倒抽一口冷气。
小鹿刚入职半个月，首播时总穿蓬蓬裙扮甜妹，此刻却裹着皱巴巴的睡衣，眼睛肿得像两颗泡发的荔枝，手里攥着的药瓶标签被指甲抠得卷了边。
“我……我不是故意打扰的。”小鹿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天首播时有人刷‘丑人多作怪’，我没控制住哭了。运营说再掉粉就扣绩效，可我上个月打赏刚够给我爸换肾药……”
阿紫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去年这时候，自己在医院输液大厅盯着吊瓶数滴数，手机里全是“停播影响团队关键绩效指标”的消息。
当时她多希望，能有个人说“你先活着，其他慢慢来”。
“我去年这时候，也在医院输抗抑郁药。”阿紫脱口而出。
小鹿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
她接着说：“当时我觉得，必须每天播满八小时才叫努力，必须秒回所有弹幕才叫合格。可后来苏姐给我看数据——我状态最差的那三个月，观众打赏反而涨了20%。他们说，‘看你努力活着的样子，特别有力量’。”
窗外的天一点点泛白，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六点十七分。
小鹿的药瓶不知何时被她放在了桌上，眼睛里有了点水光：“阿紫姐，我能……下周再决定辞不辞吗？”
“当然。”阿紫笑着抽了张纸巾递向屏幕，“而且从今天起，你首播时可以挂‘今日情绪值60分’的小牌子。观众要是骂你，我替你拉黑——这是新出的《情绪保护守则》第13条，苏姐亲自加的。”
上午九点，苏瑾端着咖啡推开办公室门时，桌上的“小宇计划”日报被晨光镀了层金边。
她翻到阿紫的值班记录那页，字里行间全是歪歪扭扭的批注：
“小鹿爸爸的病历需要跟进”
“建议联系公益药房资源”。
最后一行用荧光笔标得刺眼：“值班员连续通话4小时12分，未按规定每小时休息10分钟”。
苏瑾的手指在“未休息”三个字上顿了顿。
她想起上周培训时阿紫举手问：“要是对方正说重点，我能不休息吗？”当时她板着脸说“制度是保护所有人的盾”，此刻却翻出排班表，红笔在“心理咨询补贴”栏重重画了个圈，又在末尾添上“倾听者关怀日：每月轮休一天，强制用于自我调节”。
“改得挺狠啊？”
季槐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
苏瑾抬头，见他倚着门框，衬衫第二颗纽扣松着，眼底的血丝比昨天更重。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露出半张装修图纸。
“这月补贴翻倍。”苏瑾把排班表推过去，“阿紫昨天的通话记录我看了，倾听者的情绪消耗比数据组加班还大。”
“所以我让人把三楼闲置首播间改了。”季槐晃了晃纸袋，“静音舱，全黑墙面，呼吸灯能跟着心跳变颜色，降噪耳机是骨传导的——哭太大声也不怕吵到别人。”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便签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
“你可以在这里哭，但不能一个人扛。”
“我让人今天就贴门口。”
苏瑾的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昨夜整理小宇档案时，看到他最后一条朋友圈：“好累，可没人问我累不累”。
又想起季槐前晚在监控室熬红的眼——他说在看三年来的主播就诊记录时，她还以为是敷衍。
“这不在预算里。”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平时软了三度。
“可在我心里很重要。”季槐往前走了两步，阴影罩住她桌上的日报，“你说要建心理安全网，总得有人先搭支架吧？”
他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眼下的青黑，“昨晚改完‘关怀日’方案，你又在档案室翻到两点半吧？我让人在静音舱加了折叠床——你要是熬不住……”
“咳。”苏瑾突然抽回手，把排班表叠成方块压在镇纸下，“周五例会要公布首月数据，你……要来吗？”
“必须来。”季槐倒退着往门外走，手指比了个枪的姿势，“顺便告诉薇薇安，把最大的会议室腾出来——下周我要亲自参加‘倾听者训练营’。”
周五的例会开得像杯温热的蜂蜜水。
苏瑾站在投影前，看着“焦虑值下降19%”的柱状图，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温度：“这不是胜利，是警报解除的第一步。”她余光瞥见阿紫坐在第一排，正偷偷抹眼泪，手里攥着个U盘。
散会时阿紫追上来，把U盘塞进她手里：“这是我录的‘主播心声合集’，有小鹿说想给爸爸唱生日歌，有老张说怕自己首播时突然晕倒……能不能做成培训材料？”
苏瑾捏着U盘，触感像握着一把星星。
她刚要说话，阿紫又笑出了泪花：“以前我觉得努力才有资格活着，现在我知道，喘口气也不算逃兵。”
走廊尽头，季槐看着两个女人并肩走远的背影，对抱着笔记本的薇薇安说：“把下个月的评估会流程发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玻璃幕墙外的天空，“另外，通知陈导——他上次提的‘制度太软’的问题，满月评估会可以展开说说。”
薇薇安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您是说……”
“有人质疑，说明大家开始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季槐笑了笑，转身往办公室走，“去把静音舱的呼吸灯调试记录拿来，苏瑾等下要巡查——可别让她挑出刺儿来。”
走廊里的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阿紫贴在公告栏上的向日葵表情包轻轻摇晃。
而在会议室的投影幕布后，一份“新规章试行满月评估表”正静静躺着，最末一栏的“改进建议”里，“陈导”两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http://www.220book.com/book/WLB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