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像一根烧红的铁签，从太阳穴狠狠扎了进去。
林云风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半晌才重新对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办公室天花板，而是爬满蛛网和烟熏痕迹的破败梁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霉味、腐烂的草木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骚臭。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得像一摊烂泥。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钝痛。
“醒了？”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云风费力地转过头，看到了张明。
张明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原本穿着的户外冲锋衣此刻己经成了布条，上面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印记。
他正靠着一尊缺了半边脑袋的泥塑佛像，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恐惧。
“我们在哪？”林云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他挣扎着，终于靠着一根腐朽的柱子坐稳了，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不知道。”张明苦笑了一下，牵动了脸上的伤口，“我醒来就在这了。像是个破庙。我们……好像从山上滚下来了。”
林云风闭上眼，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
最后的画面，是他们两人在杭州附近的山区进行团建徒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脚下的山路瞬间变成了泥石流。
然后就是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和剧痛。
他低头审视自己。
情况和张明差不多，一身名牌户外装备己经变成了垃圾，口袋里空空如也，手机、钱包、刀具，一切能证明他们身份和提供帮助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
“操。”林云风低声骂了一句。
作为公司总经理助理兼办公室主任，他习惯了掌控一切，而眼下的处境，是他从业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彻底失控。
张明脚受了点伤，但看着只是稍微扭伤。
“水……”张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得找点水喝。”
林云风的目光扫过破庙。
这里显然己经荒废了很久，佛像蒙尘，地上铺着厚厚的枯草和不知名的秽物。
庙门破了一个大洞，外面是灰蒙蒙的天，淅淅沥沥地还下着小雨。
“你在这等着。”林云风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他扶着柱子，一步步挪到庙门口，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庙外是一片荒山野岭，雨丝细密，天地间一片愁惨。
不远处有一条浑浊的小溪，大概是山洪过后留下的。
他走过去，用手捧起一点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下去。
冰冷浑浊的溪水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股土腥味，却也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干渴。
他用破庙里破烂碗舀了些水，蹒跚着走回庙里，递给张明。
张明一口气喝完，精神稍稍好了一点。“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找人求救。手机没了，只能走下山了。”
作为公司的技术骨干，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现代社会的逻辑里。
林云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庙外那条泥泞的小路上。
路上有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印子里积满了雨水。这不是现代社会该有的路。
一种极其荒谬且恐怖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上了他的心脏。
“先别动。”林云风按住想要起身的张明，“我们得先搞清楚状况。”他的冷静让张明也渐渐安定下来。
两人在破庙里又待了不知多久，首到雨势渐停，天光稍亮。
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
林云风立刻警觉起来，拉着张明躲到那尊残破的佛像后面，透过缝隙向外窥视。
只见三个穿着短褐，腰间系着麻绳的汉子走了过来。
他们手里拿着木棍，为首的那人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们的头发很长，在头顶挽了一个古怪的发髻。
林云风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cosplay，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带着麻木和凶狠的脸，是任何演员都演不出来的。
他们说这一口杭州古话，但是口音没变化太多，林云风仔细听，还是能听明白。
“大哥，这破庙能有啥？”一个瘦子问刀疤脸。
“躲躲雨。顺便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鬼。”刀疤脸的目光在庙里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佛像上，“他娘的，佛爷也保佑不了自己。”
他们骂骂咧咧地走进庙里，生了一堆火。
火光映照着他们蜡黄的脸，也让林云风和张明看得更清楚了。
他们的语言，是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古代汉语，林云风勉强能听懂个大概。
“听说了吗？黄巢那贼头己经打到北边了，官军一触即溃。”
“管他娘的谁坐天下，咱们有口吃的就行。
今年的税又重了，再交下去，就得卖儿卖女了。”
“怕什么，大不了也跟着反了！听说黄巢那边，去了就能吃饱饭！”
黄巢！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林云风和张明脑中炸开。
唐末，乾符年间，黄巢起义。那是一个饿殍遍地，人命不如狗的时代。
张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想到了史书上那些冰冷的字眼：“赤地千里”、“易子而食”。
林云风的身体也僵住了，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恐惧是本能，但在恐惧之上，一种名为“求生”的野兽正在苏醒。
他死死盯着那三个谈笑的汉子，目光像狼一样，评估着他们的威胁，寻找着可能的生机。
他知道，求救的念头可以彻底打消了。
在这乱世，他们两个手无寸铁、来路不明的“怪人”，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当成肥羊宰掉。
火堆旁，那刀疤脸忽然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
他站起身，警惕地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佛像背后。
林云风的心跳几乎停滞。
他看到，张明因为过度紧张，刚才喝下去的溪水混着胃酸，吐了一小摊在地上。
那股酸腐的气味，在这封闭的破庙里，无疑是黑夜中的萤火虫。
刀疤脸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他举起手里的木棍，一步步向佛像逼近。
“出来吧，藏头露尾的耗子！”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张明。
但就在这时，林云风动了。
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猛地从佛像后站了出来，举起双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尽力气喊道：
“几位好汉！饶命！我们是遭了难的客商，不是坏人！”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发颤，但吐字清晰，姿态放得极低。
这一刻，什么尊严，什么现代人的骄傲，都被他毫不犹豫地踩在了脚下。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乱世的第一条法则。
刀疤脸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打量着林云风和张明身上破烂但样式古怪的“衣服”，眼中的贪婪一闪而过。
“客商？”他冷笑着，用木棍指了指他们，“你们的货呢？”
林云风的心脏狂跳，大脑却异常清晰。
他知道，这是他们穿越到这个该死时代的第一场考验，一场决定生死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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