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云风和张明仿佛变了个人。
他们对粮行里那些猫腻，视而不见。
周三等人虚报的损耗，他们批了；伙计们克扣的斤两，他们也当没看见。
张明做出的假账，更是天衣无缝，让周三等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番“上道”的举动，让粮行里原本紧张的气氛，迅速缓和下来。
周三和伙计们看林云风两人的眼神，从敌视变成了轻蔑。
在他们看来，这两个新来的年轻人，不过是两个想来分一杯羹的软蛋，己经被他们“同化”了。
他们开始当着林云-风的面，堂而皇之地将一袋袋上好的白米，从后门运上板车，又从外面拉回来一车车掺了沙土的劣等米。
林云风每天只是坐在柜台后喝茶，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他的眼睛，却像鹰一样，记下了每一辆板车的去向，每一个接头人的脸。
张明则把自己关在账房里，在那本无人知晓的“真账”上，记下了每一笔被侵吞的粮食和金钱。
数字越滚越大，触目惊心。
“他们太大胆了。”一天晚上，张明看着账本，忧心忡忡，“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粮仓就要被他们搬空了。到时候钱有德怪罪下来，我们就是替罪羊。”
“快了。”林云风看着窗外，淡淡地说，“鱼，就快要上钩了。”
他等了这么多天，等的不是证据。证据，他们己经掌握了一大堆。他等的，是一个人。
一个能帮他把这些证据，变成一把刀的人。
第二天，林云风找到了一个在粮行里负责筛米、最没有存在感的年轻伙计。
伙计叫赵西，身体瘦弱，性格懦弱，经常被周三等人呼来喝去，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
林云风没有在粮行里找他，而是在他下工后回家的路上，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拦住了他。
赵西吓了一跳，以为新掌柜要找他麻烦。
林云风却只是递过去一个布包。“你娘的咳嗽病，好些了吗？”
赵西愣住了。
他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掌柜，竟然会关心自己。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和一小包上好的甘草。
“林库管，这……这使不得……”赵西的声音带着哽咽。
“没什么使不得的。”林云-风的语气很温和，“你每天干的活最多，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不公平。”
他顿了顿，看着赵西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想不想，以后每天都能让你娘吃上白面馒头？想不想，挺首腰杆做人，不再被周三他们当狗一样使唤？”
赵西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当然想，做梦都想。
“我能帮你。”林云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放心，这件事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你只需要把你每天晚上，看到他们把好米运去哪里，交给谁，偷偷记下来，交给我就行。”
赵西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和犹豫。
他知道，这是在背叛周三他们。
林云风看着他，加了最后一根稻草：“赵西，你以为我们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吗？这家粮行，迟早要出事。到时候，钱老板怪罪下来，你觉得周三他们，会保你吗？你，只会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而我，是在给你一条活路。”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赵西的心理防线。
他看着手里的馒头和药材，想着病榻上的母亲，和自己暗无天日的未来，终于，他狠狠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一张写满了时间、地点和人名的纸条，悄悄地放在了林云风的枕头下。
纸条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吴亮。
粮行里被偷走的粮食，大部分都通过一个秘密渠道，运到了吴亮在城外的一个庄子里。
“果然是他。”林云风看着纸条，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要的大鱼，终于浮出了水面。
但他没有立刻去找钱有德。
首接告发，效果最差。
钱有德就算处置了吴亮，为了家丑不外扬，也多半会把他们这两个“外人”一并处理掉。
他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一个能让钱有德不得不“大义灭亲”的理由。
当晚，他独自一人，去了保和堂。
他不是去找钱有德，而是去“探望”丫丫的病情。
在后院的花园里，他“偶遇”了正在散步的钱有德的女儿——钱若云。
钱若云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罗裙，眉目如画，气质清冷。
她不像她的父亲那样市侩，也不像她表哥那样跋扈。
上次在药铺，她全程冷眼旁观，林云风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很聪明。
“林掌柜。”钱若云主动开口，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
“钱小姐。”林云风拱手为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来看看那孩子。”
“她很好，孙郎中说，再调养几日便可痊愈。倒是林掌柜，听闻我爹将城西粮行交给你打理，还习惯吗？”
“托钱老板的福，一切都好。”林云风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只是，最近城里粮价波动得厉害，生意……不太好做啊。”
钱若云冰雪聪明，立刻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哦？此话怎讲？”
林云风看着她，目光深邃：“我听说，最近官府正在筹措一批军粮，要送往北边。杭州城里所有大粮商，都在盯着这笔生意。只是，这批粮食数量巨大，要求又高，寻常粮行，根本吃不下。不知……钱老板可有兴趣？”
钱若云的脸色微微一变。
林云风知道，他找对人了。
钱有德想做这笔军粮生意，但苦于手头的粮食数量和质量都不够。
而吴亮，正在背着他，把粮仓里最好的米，都偷偷倒卖出去。
这是一对完美的矛盾。
林云风没有再多说，点到为止，躬身告辞。
他相信，钱若云会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她父亲。而他，只需要安静地等待，等待钱有德亲自来找他，将那把能斩断一切的刀，交到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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