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德是在第三天夜里来的。
没有前呼后拥，只带了一个贴身的老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西海粮行的后院。
彼时，林云风正和张明在灯下复盘那本记录着粮行累累罪证的“真账”。
看到钱有德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数了。鱼，咬钩了。
“都坐吧。”钱有德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随意地坐在一条板凳上，目光扫过桌上那本摊开的账册，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钱老板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林云风起身，倒了一碗凉茶，递了过去。
钱有德没有接茶，只是盯着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云风，你是个聪明人。跟我说实话，粮行，是不是出了问题？”
林云风知道，此刻任何的隐瞒和搪塞都是愚蠢的。
他将桌上那本张明耗费了无数心血的“真账”，推到了钱有德面前。
“钱老板，您自己看吧。”
钱有德拿起账本，昏黄的油灯下，他的脸色随着书页的翻动，变得越来越难看，从铁青，到煞白，最后，握着账本的手，己经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上面记录的每一笔亏空，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短短半个多月，被侵吞的粮食和银钱，折算下来，是一个让他都感到心惊肉跳的数字。
“混账！一群吃里扒外的畜生！”钱有德猛地将账本拍在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张明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平日里看似和气的商人，此刻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林云风却依旧平静。“钱老板息怒。现在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钱有德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怒火，目光如刀锋般看向林云风：“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天。”
“那你为何不报？”
“因为我人微言轻。”林云风首视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我一个外乡人，无权无势，拿什么跟在粮行里盘根错节了十几年的老人斗？我若是第一天就来告状，钱老板，您是信我，还是信他们？”
钱有德沉默了。
他知道林云风说的是实话。
“更重要的是，”林云风继续说道，“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暗唐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暗唐最新章节随便看！这不仅仅是几个伙计偷鸡摸狗，背后，有一只更大的手在操控。”
他将赵西给他的那张纸条，放在了账本之上。
当吴亮和吴德那两个名字映入眼帘时，钱有德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家贼难防。
这个道理，他懂。
但他没想到，这个家贼，会是自己最信任的外甥。
“若云都跟我说了。”钱有德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你想做那笔军粮的生意？”
“不是我想做，是钱老板您想做。”林云风纠正道，“这笔生意，是您钱家更上一层楼的阶梯。但现在，有人在背后，一节一节地拆掉您的梯子。”
“你想让我怎么做？”钱有德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求助的意味。
林云风知道，火候到了。
“很简单。抓贼，要抓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据我所知，三天后，就是吴亮和他背后那个‘买家’交货的日子。地点，就在城外西溪的芦苇荡。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正好办事。”
“你的意思是……”
“钱老板，您什么都不用做。”林云风笑了，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莫测高深，“您只需要在那天晚上，‘恰好’带着杭州府的捕头，去西溪‘赏月’就行了。剩下的，就当是看一出好戏。”
钱有德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林云风，这个年轻人，不仅算准了人心，连抓人的计策都想好了。这份心机，这份狠辣，让他都感到一丝寒意。
“我凭什么信你？”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您别无选择。”林云风摊了摊手，“您要么信我，抓住内贼，拿下军粮生意；要么，就继续被蒙在鼓里，首到粮仓被搬空，您钱家，成为整个杭州城的笑话。”
良久的沉默。
最终，钱有德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了林云风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走后，张明才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他……会按我们说的做吗？”
“会的。”林云风端起那碗钱有德没喝的凉茶，一饮而尽。“因为，他是商人。商人逐利，更怕血本无归。吴亮，己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知道一张网，己经悄然撒下。三天之后，就是收网之时。而他，则是那个躲在暗处，牵动网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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