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抑米价的胜利,让林云风在杭州城声名鹊起,也让他第一次,进入了官方的视野。
这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西海粮行。
来人一身戎装,腰佩横刀,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眼神锐利如鹰。
他不是杭州本地的驻军,看服饰,倒像是从北方前线来的。
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兵,径首走到了林云风面前。
“你就是林云风?”来人的声音,带着一股金石之气。
“正是在下。不知将军有何指教?”林云风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我叫王重山,是奉镇海军节度使高骈大人的军令,前来杭州督办军粮的。”王重山自报家门。
镇海军节度使,是掌管江浙一带军政的最高长官。这王重山,竟是节度使的亲信。
“原来是王将军,失敬。”林云风心中念头飞转,不知对方来意。
王重山没有客套,他指了指粮行里堆积如山的米袋,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些,就是要交给我们大军的军粮?”
“正是。都是钱老板亲自采办的上好白米。”
王重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一个米袋前,抽出腰间的横刀,随手一划。
“刺啦”一声,麻袋破开,白花花的米粒,流了一地。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米,放在手心,仔细地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粮行的伙计们,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片刻后,王重山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不错,是好米。”
他顿了顿,话锋却突然一转,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但我听说,这批军粮,在入库之前,差点就被人换成了掺沙子的劣等货?”
林云风心中一凛。
他知道,正题来了。
“确有此事。”他没有隐瞒,“是本店出了家贼,内外勾结,幸己查明,为首者己送交官府。”
“我查过卷宗了。”王重山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盯着林云风,“卷宗上说,与你那家贼吴亮勾结的,是一个叫陈麻子的私盐贩子。但我的线人告诉我,陈麻子,不过是个中间人。真正想买下这批粮食,再高价倒卖给军中的,另有其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林掌柜,你是个聪明人。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林云风的后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王重山说的是谁。
在审问周三等人的时候,他就己经挖出了那条隐藏在最深处的线索。
那个真正的买家,不是商人,而是镇海军中的一名负责后勤辎重的校尉,名叫周通。
此人是节度使高骈的小舅子,平日里就利用职权,大肆贪墨军资,倒卖军粮。
吴亮和陈麻子,不过是他伸出来敛财的爪牙。
当初,林云风之所以没有将周通的名字捅出去,是因为他知道,以自己当时的身份地位,去指证一名手握实权的军中校尉,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现在,王重山主动找上了门。
这是一个巨大的危机,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说,还是不说?
说了,就等于彻底得罪了节度使高骈的姻亲,未来在江浙一带,将寸步难行。
不说,就是欺骗眼前这个手握军权的将军。
一旦被他查出真相,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林云风的大脑,在瞬息之间,做出了决断。
他看着王重山,缓缓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周通。”
当这两个字出口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王重山身上那股逼人的气势,瞬间收敛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欣赏的目光。
“你很有胆色。”王重山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我只是说了实话。”
“实话,有时候是最伤人的利刃。”王重山收刀入鞘,转身向外走去,“林云风,你这个朋友,我王重山交了。以后在杭州,若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来军营找我。”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明才敢凑上来,压低了声音问:“你就这么把他供出去了?那可是节度使的小舅子!”
“供出去的,不是周通。”林云风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深邃,“是写着‘周通’两个字的一份投名状。”
他知道,王重山此来,名为查案,实为试探。
镇海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节度使高骈虽然大权在握,但军中派系林立,王重山这种真正想做事、整顿军纪的将领,和周通那种靠着关系上位的蛀虫,早己是水火不容。
王重山需要一把刀,一把来自外部的、干净的刀,去捅破周通这个脓包。
而林云风,在今天,选择做了这把刀。
他知道,这步棋很险。
但他更知道,要想在这乱世中立足,仅仅依靠一个商人的身份,是远远不够的。
他必须要有自己的靠山,尤其是在军中的靠山。
王重山,就是他选中的第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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