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山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表面恢复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却己然改道。
林云风递出的“投名状”，并未立刻给他带来预想中的庇护。
恰恰相反，麻烦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也更阴险。
最先出问题的是粮行的供货渠道。
连续三天，原本与钱家合作了几十年的几家北方粮商，像是约好了一样，中断了对西海粮行的粮食供应。
理由千奇百怪，不是说路上遇到了匪盗，就是说粮船在运河上搁浅了。
林云风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有人在背后施压了。
“没有新粮入库，我们的平价米，最多再撑十天。”张明看着日益减少的库存，忧心忡忡，“十天之后，我们不仅无米可卖，连给官府的军粮都凑不齐了。到时候，违约的罪名扣下来，钱老板也保不住我们。”
林云风站在仓库门口，看着前来买米的、长长的队伍，沉默不语。
他知道，这是周通的反击。这位节度使的小舅子，没有选择派兵抓人这种最愚蠢的方式，而是选择用他手中无形的权力，扼住他们的咽喉。
断了你的粮源，让你无米可卖，商誉扫地，最后再用“延误军机”的罪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紧接着，第二把刀也来了。
杭州府的税吏，开始三天两头地往粮行跑。他们拿着算盘和账本，翻来覆去地查账，鸡蛋里挑骨头。今天说你斗秤不准，要罚款；明天说你票据不清，要封账。
虽然张明做的账毫无破绽，但这种无休止的骚扰，己经严重影响了粮行的正常经营。
伙计们人心惶惶，百姓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林掌柜，这可怎么办？”新提拔上来的管事赵西，急得满头大汗，“再这么下去，我们门都开不了了！”
林云风将一枚铜钱在指尖翻转，目光却异常冷静。他知道，敌人是不会给他喘息之机的。
一味地防守，只会被活活耗死。
“慌什么。”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焦躁的伙计们都安静了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税吏要查，就让他们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至于粮食……”
他看向张明：“我们手里还剩多少钱？”
“奖赏的一百贯，加上粮行这段时间的盈利，大概还有一百三十贯左右。”
“够了。”林云风站起身，“张明，你守好粮行。赵西，你跟我出去一趟。”
他没有说要去哪里，只是带着赵西，从后门悄悄地离开了粮行。
他们没有去拜访任何官员，也没有去找其他的粮商。
林云风带着赵西，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了杭州城南，一片被称为“百工坊”的区域。
这里是手工业者的聚集地，铁匠铺、木匠铺、瓦匠铺……叮叮当当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和汗水的味道。
赵西不解地问：“掌柜的，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林云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家最大的铁匠铺上。
铺子门口的招牌，因为烟熏火燎，己经有些发黑，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李家铺。
他看着那升腾的炉火，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敌人想在粮食上困死我们，那我们就换一条赛道。”他喃喃自语，“米粮是软肋，但钢铁，却是拳头。我不仅要守住粮行，我还要打造出一个，谁也无法轻易撼动的‘硬骨头’。”
周通的暗算，不仅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心中更深沉的野心。
他要在这晚唐的乱世中，点燃第一炉真正属于自己的工业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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