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启的心乱了。
他此次南下，本意只是想搜刮一笔钱财，回去好向干爹田令孜交差。
但林云风抛出的这个“新炼钢法”，却让他看到了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如果能将此法带回长安，献给神策军，那将是何等的大功？
到时候，别说干爹面前，就算是在皇帝面前，他也能挺首腰杆。
但同时，他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个叫林云风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心机。
他平白无故地献出这等奇术，所图，绝不会小。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接，还是不接？
田文启沉吟了许久，目光在林云-风和王重山的脸上，来回逡巡。
他忽然笑了，笑得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
“林掌柜，忠心可嘉。你献上的宝刀和炼钢之法，咱家……就代圣上，收下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杭州知府。
“如此国之栋梁，只当一个区区商贾，未免太屈才了。依咱家看，杭州城的团练，近来不是颇为懈怠吗？”
知府是个聪明人，立刻心领神会，连忙躬身道：“公公说的是。下官正为此事烦忧。杭州团练副使一职，空悬己久，不知……公公可有举荐？”
田文启的手指，轻轻一点，指向了林云风。
“咱家看，这位林掌柜，胆识过人，又有报国之心，正适合这个位子。就由他，出任杭州团练副使，负责督办新钢的冶炼，并为朝廷，编练一支装备新式兵甲的乡勇。所需钱粮，就由杭州各大商户，共同‘报效’吧。”
他的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又恶毒无比。
他收下了林云风的好处，转手，就给他安上了一个官职。
“团练副使”，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只是一个没有品级，没有实权的虚职。而且，编练乡勇的钱粮，还要林云风自己去向那些商户“化缘”。
这等于，是把林云风架在了火上烤。
他既要得罪那些被“勒索”的商贾，又要承担起炼钢练兵的重任。
办好了，功劳是田文启的；办砸了，黑锅就是他林云风的。
更阴险的是，他将林云风，彻底推到了镇海军的对立面。
但这也是朝廷给的一个官职，比他那个镇海军给的商行管代要强多了。
一个地方的团练，那可是朝廷任命的正式官职。
但是他要炼制钢铁的权限，这让手握军权的镇海军，情何以堪？
一时间，在场所有看向林云风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这个年轻人，虽然聪明，但终究还是玩不过这些朝廷里的老狐狸。
钱有德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林云风这次，是惹上大麻烦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云-风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对着田文启，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学生……谢公公提携！”
他要的就是这个“名分”！
哪怕这个名分，充满了陷阱和毒药。但只要有了它，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招兵买马，炼钢造甲！
至于钱粮，至于镇海军的敌意……
他林云-风，什么时候怕过麻烦？
田文启看着林云-风那张年轻而自信的脸，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寒意。
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给了一只兔子一个烫手的山芋。
而是亲手，解开了一头猛虎的枷锁。
宴会结束，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
王重山走在林云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凝重。
“你这次，玩得太大了。”
“不大，怎么赢？”林云风反问。
王重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道：“这杭州城，要乱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
林云风站在府衙门口，看着头顶那轮并不皎洁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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