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报告厅回来后的几天,那种名为“醋意”的酸涩感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像一缕若有若无的薄雾,萦绕在林晞的心头,让她在面对江屿时,平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敏感和小心翼翼。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执行着苏小小《恋爱清单》上的项目,但心底那片因李薇的出现而被搅动的湖水,却始终未能完全恢复平静。
“晞晞,打起精神来!”苏小小用力拍着她的后背,试图给她注入能量,“根据我的分析,江大神拒绝加微信,这就是个重大利好信号!说明他对那些莺莺燕燕根本没兴趣!你现在要做的,是巩固战果,让他看到你的独一无二!”
林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独一无二?她拿什么去独一无二?她连他专业领域最基础的术语都听不懂。
《恋爱清单》上的项目进行到了“共享静谧时光”——一起去图书馆古籍阅览室查阅文献。这个项目是林晞提出的,算是她为数不多的、能稍微展现一点点“主场优势”的领域。她正在为一篇关于宋代婉约词的论文搜集资料。
秋日的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潮湿气息。当林晞和江屿并肩走到图书馆门口时,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瞬间在地上晕开深色的水痕,溅起细密的水雾。
“下雨了。”林晞看着瞬间变得密集的雨幕,微微蹙眉。她没带伞。
江屿抬头看了看天色,雨势来得又快又急,没有丝毫减缓的趋势。他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那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很大,足以容纳两人。
“走吧。”他侧过头,对林晞说。
林晞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动脚步,站到了他的伞下。
一瞬间,她就被那股熟悉的、清冽如同雪后松林的气息包裹了。伞下的空间变得私密而逼仄,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感受到他手臂偶尔摆动时带起的细微气流。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脸颊也有些发烫,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触碰到他。
雨点密集地敲击着伞面,发出沉闷而持续的砰砰声,像是为她失衡的心跳打着节拍。两人并肩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朝着古籍阅览室的方向走去。
起初,林晞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与他保持距离上,身体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然而,走着走着,她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的肩膀和手臂,始终处于干燥的状态,密集的雨点被牢牢隔绝在伞外。但是,她左侧的余光瞥见,江屿那件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肩头,似乎颜色深了一块,紧贴着他的手臂轮廓的布料,也呈现出被雨水浸湿后的深色。
她下意识地微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了一眼。
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她清晰地看到,那把黑色的雨伞,正以一种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角度,坚定不移地朝着她这一侧倾斜着。伞骨的中心轴,明显偏离了两人中间的位置,更多地笼罩在她的头顶上方。而江屿那一边,几乎有小半个肩膀都暴露在了绵密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正无情地打湿了他的衣袖和肩线。
他……他是在把伞倾向她这边?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林晞的西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在她心底轰然炸开,混合着惊讶、无措、以及一丝……被她拼命压抑却依旧疯狂滋生的、隐秘的欢喜。
他注意到了。
他注意到她没有带伞,也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雨势。
而他,用一种沉默无声的方式,将她纳入了他的庇护之下。
这无关《恋爱清单》,无关“七日之约”的任务,甚至可能……无关任何刻意的温柔。这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发自本能的行为。
就像……在图书馆里,他顺手帮她修好那支松动的笔。
酸涩的醋意,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倾斜的伞沿下流淌出的无声暖流,悄然中和、稀释了一些。那些因李薇而产生的自卑和不安,似乎也在这细密的雨声和这倾斜的伞下,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可以喘息和寄托的角落。
她偷偷抬起眼帘,看向他。
江屿目视前方,侧脸线条依旧清冷利落,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雨伞的倾斜,也没有在意自己被打湿的肩膀。他的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步伐稳健,仿佛这只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知不知道,他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在她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林晞的心底,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
一个声音在尖叫:看啊!他是在意你的!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你!这绝对不是一场纯粹的“体验”!
另一个声音则在冷静地提醒:不要自作多情。这或许只是他良好的教养使然,换做任何一个人,他可能都会这么做。别忘了李薇,别忘了你们之间的差距。
理智与情感在她胸腔里剧烈地拉扯着,让她五味杂陈。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你的肩膀湿了。”或者:“把伞扶正一点吧。”
但话语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她害怕一旦说破,这短暂而珍贵的、被庇护的感觉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她贪恋这份无声的温柔,哪怕它可能只是错觉,可能转瞬即逝。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她默默地、不着痕迹地,朝着他那边,极其轻微地靠近了一点点,仅仅是一点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分担一点点风雨。尽管她知道,这或许是徒劳的。
两人就这样,共用着一把明显倾斜的雨伞,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沉默地前行。伞沿下,是她干燥而温暖的小小世界;伞沿外,是他被打湿的肩头和冰冷的风雨。这条通往古籍阅览室的路,忽然变得短暂而又漫长。
首到走到古籍阅览室的屋檐下,江屿才收起了伞。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迹。
“到了。”他甩了甩伞上的水珠,语气平淡。
林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被打湿的左侧肩头和手臂上,白色的衬衫布料紧紧贴着皮肤,透出底下清晰的肌肉线条。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你的衣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关切。
江屿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掉的肩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随意地用手拂了拂上面的水珠,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洒脱。
“没事。”他淡淡道,仿佛那只是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灰尘。
他率先推开古籍阅览室厚重的木门,一股陈旧书卷特有的、混合着淡淡霉味的宁静气息扑面而来。
林晞跟在他身后,走进这片与世隔绝般的静谧空间。她的心,却还停留在刚才那把倾斜的雨伞之下,停留在那片被他无声守护的干燥角落里,停留在看到他湿透肩膀时那瞬间的心疼与悸动之中。
醋意的萌芽,并未因此而完全消失。
但那把在雨中悄然倾斜的伞,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她心中因自卑和不安而聚集的阴云,在她那片名为“江屿”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道更加混乱、也更加难以割舍的波光。
限定的心动,在无声的守护与暗自滋长的酸涩交织中,朝着那个既定的终点,又近了一步。
而那份深藏在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喜欢,似乎也因为这把倾斜的雨伞,变得更加沉重,更加……难以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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