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太平间的小窗，在冰冷的停尸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顾华清的遗体被白布覆盖着，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邓恒之穿着黑色西装，手里攥着一块叠得整齐的白色手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将军有令，顾华清因感染烈性细菌去世，必须立刻火化，防止疫情扩散。”日军副官站在门口，语气冰冷，不带一丝人情味儿。
邓恒之猛地回头，眼底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几乎破裂：“我太太的后事，轮不到你们来管！”他想冲上去，却被叶危死死拉住。
“恒之，别冲动。”叶危的声音沉重，“现在和他们硬碰硬，只会让华清走得不安宁。我们先按他们说的做。”
邓恒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怒火己经被压抑成一片死寂的悲伤。他缓缓走到停尸台前，轻轻掀开白布的一角，顾华清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斑，却己经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却在离皮肤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沉睡。
“好，我同意火化。”邓恒之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但我要亲自看着她火化，亲自捧着她的骨灰。”
副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必须在日军的监督下进行。”
叶危和任沐肖站在一旁，看着邓恒之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任沐肖悄悄拉了拉叶危的衣角，小声说：“我们一定要帮恒之兄，不能让华清白白牺牲。”
叶危点头，目光落在邓恒之身上：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完成恒之的心愿，也要为华清报仇。
火葬场的烟囱冒着黑烟，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眼。邓恒之站在焚化炉前，手里捧着一个崭新的骨灰盒，眼神空洞地望着炉门。日军士兵站在不远处，端着枪，警惕地盯着他。
“请家属退后，焚化即将开始。”火葬场的工人轻声提醒。
邓恒之没有动，只是紧紧抱着骨灰盒，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叶危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恒之，让华清安心走吧，我们会送她回家的。”
邓恒之缓缓转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阿危，你说她会不会怕黑？她从小就怕黑，我应该多陪她一会儿的……”
叶危的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看着焚化炉的门缓缓关闭，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声响，每一秒都像在凌迟着他们的心。
一个时辰后，工人捧着骨灰盒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邓恒之：“先生，节哀。”
邓恒之接过骨灰盒，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他转身向外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日军士兵跟在后面，却没人敢上前催促，他们从邓恒之的背影里，看到了一种近乎毁灭的悲伤。
夜色笼罩着叶公馆，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台灯，灯光昏暗而压抑。邓恒之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顾华清的骨灰盒，指尖轻轻着盒盖上刻着的“顾华清”三个字。叶危和任沐肖坐在对面，看着他悲伤的模样，心里满是担忧。
“我要送清清回重庆。”邓恒之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他，“她该回家的，家里还有爸妈在等她，她不能留在这个满是血腥的地方。我己经联系了军统的特工，他们会安全把华清的骨灰送回去，交到爸妈手里。”叶危忙问“那你呢？”
邓恒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他轻轻把照片放进骨灰盒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清清最喜欢这张照片了，她说这是她最美的时候。”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叶危，眼神里突然燃起一股决绝的火焰，“我不走，我要留在屯门。”
“恒之，你……”叶危惊讶地看着他。
“沐肖说，安平山里面都是细菌，那些被抓进去的百姓己经没救了。”邓恒之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心，“特务己经找到了能进去的小路了，我要带人毁了那个实验点，既然中国人救不出来，那日本人也别想活着出来！我要让平田付出代价，他想靠细菌战成名，我就让他的算盘全部落空！”
“你疯了！”叶危猛地站起来，语气急促，“安平山的布防比军火库还严，你去了就是送死！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找到更安全的办法！”
“从长计议？”邓恒之冷笑一声，眼底满是绝望，“等我们从长计议，平田早就把细菌武器投放到屯门了！到时候会死更多人！我不去，平田会放过我吗？会放过屯门的百姓吗？那里面的人会更煎熬，每天都在痛苦中等待死亡！”
叶危沉默了，他知道邓恒之说的是事实。安平山的实验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而他们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正面对抗日军，只能用极端的方式阻止这场灾难。
邓恒之拿过来随身带的文件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他把文件递给叶危：“这是我给父亲暗地里发的情报，我留了一份备份，这里面有日军的兵力部署、军票流通漏洞，还有平田的私人行程。利用好它们，打败日本人。”
叶危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他抬头看向邓恒之，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看似温和的挚友，在他儒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比谁都坚定的爱国心。
“阿危，我知道你是共产党，对不对？”邓恒之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叶危的身体僵了一下，刚想解释，却被邓恒之打断：“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从你每次提到‘百姓’时的眼神，从你为了救沐肖不惜得罪平田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他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阿危，如果我死了，记得给我建一个衣冠冢，让我和清清在一起。如果我有机会活着回来，那我一定要去见见你的团队，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能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办事。”
叶危的眼眶泛红，他用力点头：“活着回来，我一定带你去见他们，带你去看我们为之奋斗的未来。”
邓恒之笑着点头，转头看向任沐肖：“沐肖，你们的婚礼我可能见不到了，不要怪我。”
任沐肖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用力摇头：“不会的，邓先生，你肯定会回来的！我们还得请你做主桌呢，你答应过的！”
“好，我答应你，我尽量回来。”邓恒之站起身，抱着顾华清的骨灰盒，走向门口，“明天一早就把清清的骨灰送走。至于我，我会自行行动，你们不用为我担心，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与你们无关。”
叶危和任沐肖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任沐肖靠在叶危怀里，小声哭着：“叶危，恒之会不会有事？我们真的不能帮他吗？”
叶危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沙哑：“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他行动时，牵制平田的兵力，为他创造机会。我们要相信他，也要为他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邓恒之就抱着顾华清的骨灰盒，站在公寓门口。军统的特工早己等候在那里，他们穿着便衣，眼神坚定。
“拜托你们了，一定要把清清的骨灰安全送回重庆，交到我爸妈手里。”邓恒之把骨灰盒递给特工，声音带着恳求。
“邓先生放心，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会完成任务。”特工接过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您自己也要多保重，我们等着您凯旋的消息。”
邓恒之点头，看着特工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缓缓转身，回到公寓。他没有去军政厅，也没有联系任何人，只是坐在客厅里，看着墙上他和顾华清的婚纱照，一坐就是一整天。
夜幕降临时，邓恒之拿出一把手枪，仔细擦拭着，眼神里满是决绝。他知道，这次的行动九死一生，但他没有退路，为了华清，为了那些被日军残害的百姓，为了屯门的安宁，他必须走下去。
叶危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邓恒之留下的文件，仔细翻看着。任沐肖坐在他身边，帮他整理着情报，偶尔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担忧。
“平田明天会去钨矿视察，这是我们牵制他的最好机会。”叶危指着文件上的行程表，“我会让杨叔和小董带领墨斋的同志，在军政厅附近制造混乱，吸引日军的注意力，为恒之的行动创造条件。”
“那我们呢？”任沐肖问。
“我们留在军政厅，密切关注安平山的动向，一旦有消息，立刻联系杨叔。”叶危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己经让子轩在安平山附近的水源地放了标记，万一恒之行动成功，我们要第一时间通知百姓，避免饮用被污染的水。”
任沐肖点头，她知道，现在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着成败，关乎着屯门百姓的安危。
三天后的安平山夜色如墨，安平山实验点的探照灯在山间盘旋，岗哨上的日军士兵昏昏欲睡。邓恒之带着十几个军统特工，穿着日军军装，悄悄摸上山。他们避开探照灯，躲过巡逻兵，很快就来到了实验点的大门前。
“按照计划，你们负责炸毁发电机和通讯塔，我去实验室，找到细菌样本，彻底销毁它们。然后把炸弹安好，把这儿炸成渣。”邓恒之压低声音，对特工们说。
“邓先生，太危险了，我们跟你一起去！”一个特工说。
“不用，你们按计划行动，我自有办法。”邓恒之拍了拍特工的肩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完成任务，不能让日军的细菌武器流出去。”
特工们点头，悄悄分散开来。邓恒之深吸一口气，掏出腰间的手枪，快速冲进实验点。实验室里，日军研究员还在忙碌着，看到他进来，都愣住了。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一个研究员大声问。
邓恒之没有回答，抬手就是一枪，研究员应声倒地。其他研究员吓得西处逃窜，邓恒之趁机找到细菌样本，将它们全部倒进硫酸里。随后，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炸药，贴在实验室的墙上，设置好引爆时间。
“清清，我来陪你了。”邓恒之看着墙上的炸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掏出那张婚纱照，轻轻吻了吻，然后将它放进怀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枪声和爆炸声，特工们成功炸毁了发电机和通讯塔，实验点陷入一片黑暗。日军士兵开始疯狂反扑，邓恒之靠在墙角，一边开枪反击，一边等待着炸药引爆的时刻。
“轰隆——”一声巨响，实验室的墙壁轰然倒塌，火焰和浓烟瞬间吞噬了整个实验点。安平山上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像一曲悲壮的挽歌，在夜色中回荡。
叶危和任沐肖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收音机，紧张地听着里面的新闻。突然，收音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紧急新闻！安平山突发爆炸，疑似日军秘密实验点被毁，现场无一生还……”
叶危和任沐肖对视一眼。他们知道，邓恒之成功了，却也永远地留在了安平山。
“邓先生……”任沐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叶危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安平山的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轻声说：“恒之，你做到了，屯门安全了。我会完成你的心愿，带你去延安，带你见我们的团队，也会给你和清清建一个衣冠冢，让你们永远在一起。”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叶危的身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悲伤。这场持续了三个月的闹剧，终于以毁灭告终，可屯门付出的代价，却永远无法弥补。顾华清的牺牲，邓恒之的决绝，还有那些被日军残害的百姓，都将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痛，也将成为他们继续前行的动力。
叶危握紧拳头：一定要打败日军，结束这场战争，让更多的人不再遭受这样的苦难，让邓恒之和顾华清的牺牲，变得有意义。任沐肖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我们一起努力，为了邓先生，为了华清，也为了所有热爱和平的人。”
叶危点头，看着任沐肖的眼睛，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但只要他们携手同行，就一定能迎来光明的未来，一定能实现邓恒之和顾华清的心愿，让中国，不再有战争，不再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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