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嬷嬷倒台的风波，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御茶房换了新的管事，对沈涵这个看似有“后台”却又低调本分的宫女客气了不少。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平静，甚至带着点枯燥的安逸。
只是沈涵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她和进忠之间，那层薄薄的、由警惕和试探构成的冰壳，在经历了那场无声的“守护”后，彻底消融了。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新的阶段，一种建立在共同秘密和深厚信任之上的、隐秘而牢固的同盟。
天气彻底冷了下来，呵气成雾。紫禁城的冬日，连空气都带着股干冷的萧瑟。见面的地点从通风的假山后，转移到了沈涵那处更为僻静的小院厢房——当然是趁同屋的老嬷嬷熟睡或去他处熬药时。这里虽然简陋，却好歹能遮风挡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和一个小小的炭盆。
这日晚间，估摸着老嬷嬷己经睡沉，沈涵悄悄开了厢房的门，一股带着药味的暖意扑面而来。进忠己经在了，他正蹲在炭盆边，拿着一根细铁棍，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盆里的炭块，让火烧得更旺些。跳跃的火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他过于清晰的棱角，那神情竟有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的单纯。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见是沈涵，便又低下头去，只低声说了句：“炭火好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沈涵心头一暖。她反手关好门，搓着手走过去，在炭盆边的小杌子上坐下，将冻得冰凉的手伸向火焰。“还是屋里暖和，外面风跟刀子似的。”
进忠没说话，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指尖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铁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是一个小巧的、用粗布缝制的暖手筒，看起来鼓鼓囊囊。
“给你的。”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太敢看她。
沈涵惊讶地接过来，入手是沉甸甸的、温热的触感。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黄铜手炉，炉壁还雕着简单的缠枝花纹，显然是宫里的东西，但绝非他一个低等太监能用得上的。手炉里炭火正旺，暖意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这……你从哪儿弄来的？”沈涵又惊又喜，抱着暖烘烘的手炉，只觉得一股热流从指尖迅速蔓延到西肢百骸。
“库房里淘汰下来的旧物，不显眼。”进忠言简意赅地解释，依旧低着头拨弄炭火，耳根却悄悄红了，“你手冷。”
沈涵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实则害羞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抱着手炉，弯起眼睛笑了：“进忠，你真好。”
进忠拨弄炭火的手指顿住了，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没有回应，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在火光下愈发明显。
沈涵不再逗他，从随身带来的小布包里拿出东西。“看我带了什么？”她献宝似的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琥珀色的、半透明的麦芽糖，又取出两个还带着温意的烤红薯，香气立刻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御膳房的小柱子欠我个人情，特意给我留的。快尝尝，这红薯可甜了。”
她掰开一个烤红薯，金黄软糯的瓤儿冒着腾腾热气，递了一半给进忠。进忠迟疑了一下，接过，学着她的样子，小口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吃起来。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是久违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两人围着炭盆，吃着简单的食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多是沈涵在说，说她今天又认全了哪几种名贵的茶叶，说掌事姑姑夸她茶艺有进益，说御花园的梅花好像要开了……
进忠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偶尔“嗯”一声表示他在听。火光跳跃，将他原本过于阴郁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作者“奔跑了的橘猫”推荐阅读《重生后我和进忠HE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显得安静而乖顺。
沈涵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底层翻出几块裁切整齐的硬纸片和一小截眉笔削成的炭笔。“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玩个游戏。”她兴致勃勃地在纸片上画上格子，简单地讲了“井字棋”的规则。
进忠起初有些茫然，下了一盘，毫无悬念地输了。沈涵得意地挑眉：“怎么样？”
他不服气似的，抿了抿唇，盯着棋盘看了半晌，说：“再来。”
第二盘，他依旧输了，但沉吟的时间变长了。第三盘，他落子谨慎了许多，竟下成了平局。沈涵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学得挺快嘛！”
进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极浅极淡，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沉寂的脸上漾开了一圈真实的涟漪。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棋子复位，用眼神示意她再来。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围着炭盆，在小小的纸片上“厮杀”起来。进忠学得极快，从最初的毫无还手之力，到后来几乎能和沈涵平分秋色，但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博弈的过程，并不执着于胜负，有时甚至会故意露出破绽，引导棋局走向平局，只为多看一会儿沈涵赢了棋时那眉飞色舞的得意模样，或是她苦思冥想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不玩了不玩了，你这木头脑袋怎么突然这么灵光了！”连输两盘后，沈涵把炭笔一扔，佯装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进忠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也放柔了些：“是你让着我。”
“谁让着你了！”沈涵嗔怪地瞪他一眼，心里却因为他这细微的变化而泛起甜意。她发现，褪去那些阴郁和防备，真实的进忠，其实是个聪明、敏感，甚至有些笨拙的温柔的少年。
炭盆里的火渐渐弱了下去，房间里的暖意却未减分毫。夜更深了，窗外传来巡夜太监悠长而飘忽的梆子声。
进忠站起身：“我该走了。”
沈涵也站起来，将剩下那个没动的烤红薯和几块麦芽糖包好，塞进他手里：“拿着，夜里饿了好垫垫肚子。”
进忠接过，握在手里，那温度似乎比手炉更暖。他走到门边，脚步顿了顿，却没有立刻开门。
沈涵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轻声问：“对了，过几日宫里要筹备冬至大典，各处都忙乱，你那边……会不会很辛苦？”
进忠回过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己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却不再有最初的冰冷。他看着她，摇了摇头：“不会。李玉公公……最近交办了几件跑腿传话的差事，还算顺当。”
李玉？沈涵心中微动。进忠己经开始接触到御前的人了，而且似乎做得不错。这是好事，意味着他的处境在改善，但也意味着，他正一步步走向那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权力中心。
她压下心头的复杂思绪，只叮嘱道：“那就好。凡事小心，保护好自己。”
“嗯。”进忠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要将这屋内的暖意和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你也是。”
他轻轻拉开门，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寒冷的夜色中。
门被重新关上，阻隔了外面的风寒。沈涵抱着那个依旧温热的黄铜手炉，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心中五味杂陈。有温暖，有甜蜜，也有一种隐隐的、对未知未来的担忧。
但无论如何，这个寒冷的冬夜，因为有了那个沉默少年的陪伴，和这一室的食物香气、棋局乐趣，变得不再那么难熬。他们像两只在冰天雪地里相互依偎着取暖的小兽，籍由着这点滴的温暖，艰难而又坚定地，向着有光的地方，一点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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