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那句“别在今天晚上就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许照心里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那一夜，她没有离开。行李箱依旧孤零零地立在角落，像一个被暂时遗忘的誓言。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平衡在公寓里弥漫开来。
沈砚似乎真的给了她“时间”，不再咄咄逼人地追问她的去留。他重新投入工作，早出晚归，处理着叶青和林睿留下的烂摊子，巩固着重新夺回的权力。但在家里，他刻意维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距离，不再有那些“不经意”的触碰，不再有深夜的试探性对话。
他依旧住在主卧，许照住在客房。两人像合租的陌生人，在宽敞的公寓里谨慎地避开彼此的活动轨迹，只有早餐和偶尔的晚餐时间，会在餐厅有短暂的、气氛凝滞的交集。
许照没有撤销那份辞职信的草稿，但也没有发送。她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留下，以什么身份？前妻？功臣？还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模糊存在？离开，那股从心底滋生出的不舍和那簇被他亲手点燃的、危险的火苗，又该如何处置？
她开始整理这些日子以来堆积的、属于“记忆秘书”的文件和物品，像是一种仪式，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当她打开那个存放“沈砚个人物品”的抽屉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抽屉里，除了医生建议的“安全”物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打开了它。
里面不是她预想中的珠宝，而是两枚并排摆放的、再普通不过的银色纽扣——和他们之前使用的“语音备忘纽扣”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这两枚纽扣被小心地焊接在了一条极细的铂金链子上，做成了一条简单却别致的项链。链子的搭扣处，刻着两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字母：X.Z. & S.Y.
她的名字缩写，和他的名字缩写。
许照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他是什么时候做的？在假装失忆的时候？还是在夺回一切之后的某个深夜？
这条项链，像是一个无声的答案，回应了她关于“习惯”、“利用价值”和“观众”的质问。它笨拙，沉默，却比任何华丽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他没有用语言挽留她，却用了这样一个方式，将他希望建立的“连接”，以一种更私密、更永久的形式，摆在了她面前。
她猛地合上盒子，像被烫到一样将它放回原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
她独自一人去了那家他们曾去过的山顶观景台。
山风凛冽，吹得她衣袂翻飞，却吹不散心头的烦乱。她看着脚下渺小的城市，想起沈砚那天在这里说过的话——“像那些高楼中的一栋。外表看起来完整，里面却是空的。”
现在的他，夺回了一切，外表看起来无比强大完整。但他的内心呢？是否还残留着被至亲背叛的裂痕？是否也像她一样，在夜深人静时，被往事和不确定的未来所困扰？
那条项链的含义在她脑中反复盘旋。是和解的信号？是重新开始的邀请？还是……另一个更复杂计划的开端？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敢轻易相信。过往的伤害和这几个月的互相算计，像一层厚厚的冰，覆盖在信任的湖面上。
就在她出神之际，手机响了。是沈砚。
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在哪里？”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很安静，似乎不在办公室。
“外面。透透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看到我给你留的东西了吗？”他问得首接。
许照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了。他预料到她会看到。
“看到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又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那不是任务的一部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她心锁的某一齿。不是任务，是私人的。
“沈砚，”许照望着远方的城市灯火，声音在山风中有些飘忽，“我们之间……有太多问题了。不是一条项链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他回答得很快，“我没想过用它来解决所有问题。它只是一个……提醒。”
“提醒什么？”
“提醒我，也提醒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有些连接，不应该因为记忆的丢失或者一纸协议，就被轻易切断。”
许照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他的话，总能精准地击中她内心最柔软、最矛盾的地方。
“许照，”他忽然叫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要求你完全信任我。过去我做得不够好，这几个月的伪装和算计，也让我们之间隔了更多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
“但我希望你留下。不是作为秘书，不是作为棋子，而是作为……许照。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们试着……把那些断了线头，重新接起来。”
山风呼啸，许照却觉得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通过电流传来的声音，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她。没有威胁，没有利诱，只有一句近乎卑微的“给一个机会”。
她能再赌一次吗？赌这次不再是谎言和算计？赌他们破碎的过去，真的能有被重新缝合的可能？
许照没有立刻回答。
她站在山顶，任由冷风穿透衣衫，仿佛这样能让她更清醒。
许久，她对着电话，轻声问了一个盘旋在她心头己久的问题：
“沈砚，当初……你为什么要同意离婚？”
电话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许照以为信号己经中断。
终于，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被岁月和痛苦打磨过的沙哑：
“因为那时候的我，以为那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这个答案，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许照心中厚重的迷雾，却也带来了更多、更汹涌的疑问。
保护？
从何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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