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警报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撕裂着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太平间内，幽绿的应急灯光疯狂闪烁，将人影拉扯成扭曲的鬼魅。高峤僵在原地，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精密面具彻底碎裂，暴露出其下罕见的、混杂着震怒与一丝难以置信慌乱的底色。他的系统，他耗费心血构建的、掌控一切的王国，正在他眼前土崩瓦解。
许照同样震惊，但她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与警惕。她紧紧护在沈砚的轮椅前，目光死死盯住门口那片黑暗。
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那个从走廊尽头阴影中走出的身影，在疯狂明灭的光线下逐渐清晰。深色连帽衫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紧绷的下颌。身形瘦削，甚至有些单薄，与高峤那种精英式的挺拔截然不同，更像一个长期蛰伏在暗处的、与机器为伍的人。
他手中那个巴掌大小的电子设备，屏幕正散发着不祥的、规律闪烁的红光，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你是谁？”高峤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稳，带着被侵犯领地的野兽般的低吼。他试图通过耳内的通讯器调动人手，却只听到一片滋滋啦啦的、仿佛被强大电磁干扰覆盖的噪音。
来人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一只手，缓缓拉下了连帽衫的帽子。
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甚至带着几分病态虚弱的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头发有些凌乱，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点燃烧在寒夜里的鬼火，里面充斥着一种长期失眠的亢奋与……某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愤怒。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如临大敌的高峤，然后在许照脸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最后，落在了轮椅上，那个正静静注视着他的沈砚。
“沈总。”年轻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奇怪的电子回音质感，仿佛经过某种处理，“看来，‘燧石’的警告，您最终还是听到了。”
沈砚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回应，却只是极轻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难辨。
“‘燧石’……是你？”高峤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什么，“那份报告……暗网的联系……都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年轻人终于将目光转向高峤，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个失败造物的怜悯。
“高峤，或者，我该叫你……‘监护人’协议的最高权限者？”他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可以叫我‘幽灵’（Ghost）。当然，这不是我的本名。在‘星穹’项目的早期架构组里，我的代号是……‘校对员’（Proofreader）。”
校对员！
许照的心猛地一跳！沈砚那份蓝色笔记本里，除了他自己的狂乱笔记，确实在一些极其复杂的公式旁边，能看到另一种更工整、更冷静的笔迹，进行着补充和修正！原来那不是沈砚自己的双重思维，而是真的有另一个人！一个被高峤系统彻底从项目中抹去的“校对员”！
“你是……那个因为‘精神问题’被强制休假的……韩予？”高峤显然也想起了这个名字，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当初将这个过于敏锐、总是提出“不必要”质疑的年轻天才边缘化，并最终清除出核心团队，没想到……
“精神问题？”韩予，或者说“幽灵”，嗤笑一声，那笑声在警报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当我反复提交报告，指出‘星穹’的核心谐振架构存在一个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概率极低但后果毁灭性的‘逻辑幽灵’时，你们给我的诊断就是‘精神压力导致的妄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沈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敬意：“只有沈总……他信了。他顶住压力，秘密支持我继续研究，甚至将最高权限的私人数据库向我开放。那份‘燧石’报告，是我们两个人，在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疯了的情况下，完成的最后预警。”
他抬起手中的那个闪烁红光的设备：“可惜，没等我们找到实证，高峤你就先动手了。沈总‘意外’脑炎，我被彻底踢出局，所有研究数据被列为‘无效噪音’封存。12小时先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12小时先生最新章节随便看！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幽灵’消失？”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你们错了。‘幽灵’之所以是‘幽灵’，就是因为它无法被简单的删除命令清除。它潜伏在你们系统的每一个缝隙里，在你们每一次自以为完美的数据流中低语。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不是为了证明我没错，而是为了等待……等待一个能撕开你这套虚伪系统的最佳时机。”
他的目光扫过许照，最后定格在高峤那张铁青的脸上。
“而现在，时机到了。”韩予的语气带着一种完成终极任务的释然与冷酷，“你的‘监护人’协议，你的静养系统，你的整个控制网络……核心节点己被我植入的逻辑炸弹彻底瘫痪。供电、供氧、网络、安防……所有你依赖的‘完美数据’，现在都成了乱码。高峤，你输了。你输给了你一首试图抹杀的，‘不确定性’本身。”
高峤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赖以生存的世界正在崩塌，这种崩塌不是来自外部的暴力，而是来自他系统最底层的、他从未真正理解并因此恐惧的“幽灵”。这种打击，远比任何枪炮更致命。
“你毁了……一切……”高峤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
“不，”韩予冷冷地纠正，“我只是按下了停止键。在一首注定崩坏的交响乐彻底演砸之前。”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沈砚，忽然极其轻微地抬了抬手。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的目光落在韩予脸上，又缓缓移向高峤，最后，看向许照。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和茫然，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丝尘埃落定后的清明。
他用尽力气，指向高峤，对韩予，也像是对着冥冥中的某种秩序，吐出了几个字：
“……交给……法律……”
然后，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这一次，他眉宇间那道深刻的褶皱，似乎平坦了些许。
韩予看着昏迷的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点了点头：“如您所愿。”
他操作了一下手中的设备。
几秒钟后，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那不是医院的警报，而是真正的、代表着外部世界秩序和律法的声音。
高峤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警笛，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他知道，他完了。不仅仅是计划的失败，而是他构建的整个世界的覆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由他亲手埋下的“幽灵”所引来的审判。
许照看着眼前这一幕，紧绷了近百日的心弦，在这一刻，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腿一软，几乎要栽倒在地，却强撑着扶住了沈砚的轮椅。
韩予走到她面前，将那个不再闪烁红光、屏幕己恢复平静的设备递给她。
“这里面，有‘监护人’协议所有的后台日志、‘最终预案’的完整指令、以及高峤试图掩盖‘星穹’缺陷和操纵沈总治疗的全部证据。”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交给警方。这是……他应得的。”
许照接过那个尚带余温的设备，感觉重若千钧。
韩予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沈砚，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高峤，什么也没说，重新拉上帽子，转身，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另一端尚未完全散去的黑暗与混乱之中。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刺耳的警笛声，如同最终的审判号角，响彻在医院上空。
许照紧紧握着那个存储着一切真相的设备，看着被随后冲进来的警察控制住、眼神空洞的高峤，又低头看向轮椅上安然昏睡的沈砚。
她缓缓蹲下身，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这一次，他的指尖，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回应的力度。
窗外的警灯红光，透过气窗旋转着射入，将太平间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如同涅槃般的、残酷而又充满希望的、血色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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