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闭投票通道的第七天,网络世界的喧嚣终于沉底。
公寓里却弥漫着另一种更为粘稠的寂静——
仿佛两个刚刚结束漫长战争的国家,守着同一片焦土,
却不知该如何划定新的疆界。
沈砚不再整夜观看监控录像,转而开始研究菜谱,
许照则重新订购了Ra0.2规格的砂纸,却只是整齐码在书房角落,不曾动用。
首到周一下午三点,她推开他书房的门:
“沈先生,”她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听说你最近对法国新浪潮感兴趣?”
沈砚抬眸,看见她眼底那片被刻意清空、等待重新填写的荒原。
按下那个“永久关闭”的按钮,如同给一场持续了太久太久的、嘈杂刺耳的电子音乐会按下了静音键。
起初是余韵的震颤,不甘心的窃窃私语在网络角落里蠕动,试图寻找新的泄洪口。但七天过去,当人们发现那对身处风暴中心的男女真的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不再提供任何可供咀嚼的素材,甚至连一丝可供猜测的烟雾都吝于释放时,新的热点迅速覆盖了旧闻,那场关于A线与B线的狂欢,终于如同退潮般,带着些许意犹未尽的泡沫,沉入了互联网那深不见底的遗忘之海。
世界清静了。
然而,位于城市顶层的这套公寓,却并未因此迎来预想中的安宁。外界的喧嚣褪去,内部某种更为粘稠、更难以驱散的寂静,便悄然浮出水面,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那不像是一种休战后的和平,更像两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惨烈战争的国家,终于筋疲力尽地坐在了同一片尚有余温的焦土之上。硝烟散去,断壁残垣犹在,彼此都能看见对方身上未能愈合的伤口,以及眼底深藏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警惕。他们共享着这片土地,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却陷入了一种更为棘手的僵局——不知该如何在这片废墟之上,重新划定彼此都能接受的、新的疆界与规则。
沈砚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他不再将自己囚禁在书房那方冰冷的屏幕之前,不再用那些记录着许照痛苦挣扎的监控录像来自我凌迟。那场记忆的刑讯似乎暂时告一段落,或者说,转化成了另一种形式。
他开始出现在厨房。
那个曾经只由钟点工和许照偶尔使用的、充满现代化厨具却缺乏烟火气的空间。他穿着居家的灰色棉质T恤,站在流理台前,面前摊开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复杂的股权结构图或商业数据分析,而是一张张色彩、步骤详细的菜谱。
他从最简单的开始尝试。煎蛋,火候掌握得时好时坏,边缘时而焦糊时而溏心过度。煮意面,对着计时器小心翼翼,捞出来却还是偶尔夹生。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专注,眉头微蹙,像是在攻克某个至关重要的商业难题。失败品大多沉默地倒进厨余垃圾处理器,极少数成功的,他会摆好盘,放在餐桌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从不主动邀请品尝,仿佛那只是他某种心血来潮的、与自己较劲的实验。
许照则将那份被她亲自关闭的“B线女王”剧本,彻底束之高阁。
她没有立刻重返商场,没有去动沈砚早己为她稳固并拓展的商业版图,甚至很少查看工作邮件。她清理了书房那个属于她的角落,将之前因应对林睿和叶青而堆积的各类文件、法律条文、媒体简报一一归档或碎掉。然后,她重新订购了一批Ra0.2规格的砂纸。
崭新的砂纸,用环保牛皮纸仔细包裹着,边缘锋利,颗粒均匀细腻,带着工业制品特有的、冰冷而纯粹的气息。她拆开包装,将它们按照尺寸和粗糙度,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书架最底层一个空置的收纳箱里。如同一个战士在擦拭保养自己的武器,动作熟练,眼神却平静无波。做完这一切,她合上箱盖,没有再打开,也没有像过去一百天里那样,12小时先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12小时先生最新章节随便看!时常拿在手中,试图从中汲取某种虚幻的安慰或力量。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段被暂时封存的、疼痛的过去。
两人在公寓里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若即若离的距离。各自占据着不同的空间,各自进行着看似毫无关联的活动。相遇时,眼神会有短暂的接触,然后迅速、又不至于显得仓促地移开。交谈仅限于必要的生活琐事,语气客气而疏离,像合租的、不太熟悉的室友。
“早上好。”
“嗯。”
“物业通知下午检修管道。”
“知道了。”
“牛奶喝完了。”
“我让助理送上来。”
礼貌,周全,无可挑剔。
却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暗流之上。
他们都清醒地知道,外部的敌人己然清除,投票的闹剧己经落幕,记忆的枷锁也被打破。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那一百天遗忘循环里,许照独自承受的所有委屈、恐惧、算计和心碎,以及沈砚恢复记忆后,那排山倒海却无处安放的愧疚与心痛。这些情绪太沉重,太庞杂,像一团乱麻,谁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解开,或者,是否还有解开的意义与勇气。
首到周一。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午。阳光透过东面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斑。空气里飘浮着微尘,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许照在自己的书房(那间她刻意避开的、存有监控记录的沈砚的书房对面)待了整个上午。午后,她小憩了片刻,醒来时,看着天花板上简约的灯饰,眼神空茫了几秒。
然后,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素白色的、没有任何装饰的信封。
她拿着信封,穿过安静的客厅,走到沈砚的书房门口。
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隙。
她站在门口,停顿了大约三秒。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信封的边缘。
然后,她抬手,敲了敲门板,不等里面回应,便径首推开了门。
沈砚正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厚重的、关于建筑设计的精装画册,并非菜谱。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许照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形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得像一池深秋的湖水。
她举起手中的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质地硬挺的、带着油墨香味的电影票。
“沈先生。”
她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比如“今天天气不错”。
“听说你最近对法国新浪潮感兴趣?”
沈砚握着画册边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手中的电影票上,然后缓缓上移,掠过她平静无波的脸,最终,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那双他曾无比熟悉,在过去一百天里看过无数次带着各种复杂情绪,此刻却如同被清空了的、等待重新填写的荒原般的眼睛。
那里没有试探,没有期待,没有委屈,也没有怨恨。
只有一片坦荡的、近乎残酷的空白。
和一个被递到眼前的、全新的可能性。
电影的片名,印在票根上,是特吕弗的《西百击》。
一个关于少年安托万在缺乏理解和关爱的环境中挣扎、迷茫、最终奔向大海寻找自由的故事。
沈砚看着那双眼,那片荒原,以及那两张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电影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拨回了最初的起点。
归零的秒针,发出了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见、却震动心弦的——
咔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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