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后周一早读课的预备铃刚响，走廊里还飘着值日生拖地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松树被晒出的淡香。林知予从书包里拎出个米白色保温杯，杯身印着只歪脑袋的小熊——那是去年她生日时，于海涛攥在手里在走廊拐角等了半节课的礼物。当时他指尖被礼盒缎带勒出红痕，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憋了半天只说：“超市阿姨说这个图案……最可爱。”
她踮脚往于海涛座位瞅了眼，他正埋头抄黑板上的早读读纲，笔尖在稿纸上划过的力度太重，纸页边缘被戳出星星点点的小坑。想来是昨晚没睡好，眼尾泛着淡淡的青黑，却还是挺首了背，像株倔强的小树。
“放这儿啦。”林知予把保温杯轻轻搁在桌角，杯底与桌面碰撞时发出声闷响。后排的关鹏立刻用胳膊肘捅了捅宋家宝，两人脑袋凑成个小三角，关鹏还故意学了声猫叫，尾音拖得老长。林知予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却看见于海涛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耳尖像被晨光扫过似的，悄悄洇出点红。
保温杯里的川贝银耳雪梨还温着，是早上五点半林知予在厨房熬的，为了带出来她熬了一砂锅。砂锅坐在煤气灶上咕嘟冒泡时，她望着窗外的月牙发怔——前几天在海边，于海涛就是这样陪着她看了半宿月亮。沙滩上的细沙沾在裤脚，凉丝丝的，后半夜风转了向，带着海水的腥气扑过来，他把毛毯全裹在她身上，自己就穿件单薄的校服外套，肩膀缩成个小团，却还硬撑着说“我火力壮”。
回来的路上，他咳嗽声越来越重，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每一声都撞在林知予心上。她攥着书包带偷偷看他，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脖颈处的校服领口被咳得微微颤动，那一刻她突然想，下次再去海边，一定要把自己的外套也塞给他。
“贤惠啊——”陈雨趴在前排椅背上，冲她挤眉弄眼地做口型，手指还比了个“爱心”的形状。林知予耳根一热，转身时没留神撞在桌腿上，发出的响动引得全班侧目。早读课的朗读声里，她总忍不住用余光瞟那只保温杯：于海涛把它往桌肚里推了推，关鹏的手像偷腥的猫似的伸过去，被他抬手拍开，手背红了一片。可握着笔的手还是停了下来，他侧过脸对着窗外，肩膀轻轻耸动，一声压抑的咳嗽混在“蒹葭苍苍”的朗读声里，格外清晰。
第三天早上，林知予刚把杯子放下，于海涛正好抬头。西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像被冻住了似的。他睫毛很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投下细碎的阴影，倒让她先红了脸，慌忙转过头去。前排的纪宁宁突然“哎呀”一声，弯腰在桌底摸索，手机镜头却悄悄抬了起来，屏幕反射的光在她脸上晃了晃。
“拍什么呢！”林知予伸手去抢，手机没抢着，倒把自己的橡皮碰掉了。于海涛低下头继续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连带着后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真正让心头发软的，是他还回保温杯的时候。每天傍晚放学，他总会把杯子洗得干干净净，连壶嘴残留的甜汤都用棉签擦过，杯底的水渍晾得半干，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更难得的是，掀开盖子时总藏着点小惊喜：第二天是两颗白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纪宁宁见了嚷嚷着也要，被陈雨一把捂住嘴，“人家给知予的，你凑什么热闹”；第三天是一小袋坚果，杏仁和核桃被剥得干干净净，于海涛趁林知予收拾书包时，飞快地塞给关鹏和宋家宝各两颗，自己却捏着颗杏仁在指尖转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了回去；最后那天早上，杯底躺着片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幅精致的画，陈雨抢过去对着光看，突然咋呼起来：“哟，这是定情信物吧？”
林知予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抢，于海涛却先一步把叶子收进了口袋，指尖碰到她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耳尖红得发烫。
周五最后一次带汤，放学收拾书包时，林知予发现练习册里夹着张纸条。是用那支快用完的浅绿色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旁边画了个缺了嘴角的笑脸，只画了个冒热气的小杯子，杯身上有道波浪线，像她总爱加的那勺蜂蜜。关鹏凑过来看见，咋咋呼呼地喊：“于海涛你这画功不行啊，不如让知予给你改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予你掌心的温度于海涛伸手去捂他的嘴，两人在教室里追着闹，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热闹的剪影画。林知予捏着那张纸条，指尖能摸到铅笔划过的粗糙纹路，心里像揣了颗糖，悄悄化了。
日子在习题册的翻动声里滑到暑假。蝉鸣声刚起的那天，空气里飘着栀子花的甜香，林知予抱着画具走出校门，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舅舅”两个字。
“知予啊，”电话那头传来舅舅洪亮的声音，夹杂着隐约的嘈杂，“我跟你姨妈到姥姥家了，晚上就在这儿聚餐。你姨夫刚钓的鱼，鲜活得很，特意给你留着做你爱吃的松鼠鳜鱼，别去别处晃了，赶紧过来。”
林知予捏着手机走到路边，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画筒的金属扣：“舅舅，我约了同学在图书馆补课呢，要很晚回，你们别等我。”
“补什么课啊，难得大家都来……”舅舅在那头絮絮叨叨地劝着。
林知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执拗：“您也知道我数学成绩多差，这个假期必须补回来，真的不能耽误。”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时，指腹还带着点微麻的触感。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梧桐树，于海涛正被关鹏和宋家宝勾着肩膀说笑，手里那本《中考数学经典题型解析》的书角微微。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身上，像撒了把碎金。
这一世，她太清楚那个家藏着怎样的伤害。那些看似亲近的血缘，曾像细密的针，扎得她遍体鳞伤。要远离这些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别再有太多牵扯。林知予深吸一口气，抱着画具朝那棵树走去，脚步比刚才更坚定了些。
见她过来，关鹏立刻嚷嚷：“知予，海涛说要给你补数学，是不是想趁机多相处啊？”话音刚落就被于海涛一脚踹在膝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不忘挤眉弄眼。
“暑假……”于海涛挣开两人，把手里的《中考数学经典题型解析》往身后藏了藏，书角却还是倔强地翘着，“你数学要是还想补，我每天都有空。”他说话时眼睛看着地面，脚尖在地上蹭出个小坑，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知予看着他手里露出的书页边缘，指尖微紧。前世的自己就是栽在数学上，总分差了三分，没能和于海涛考同一所高中。那段日子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具扔得满地都是，于海涛每天在窗外站半小时，最后只留下袋热牛奶，杯壁上凝着水珠，像他没说出口的话。
“图书馆见？”她晃了晃画筒，筒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正好我画累了，你就当帮我换换脑子。”
“我们也去！”陈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胳膊搭着纪宁宁的肩，发尾还沾着片槐树叶，“暑假总不能让你俩单独约会吧？我跟宁宁去图书馆写作业，顺便监督你们。”
市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很足，刚进门就打了个寒颤。林知予刚走到靠窗的位置，就看见纪宁宁正抢于海涛的素描本，“让我看看你画了啥……是不是画的知予？”于海涛手忙脚乱地合上本子，耳尖泛红得像要烧起来，关鹏和宋家宝在旁边拍着桌子起哄，被管理员阿姨拿着静音牌敲了敲桌子，几个人立刻捂住嘴，像群受惊的小松鼠。
“解题手册呢？”林知予拉开椅子，陈雨己经把她的画筒接过去，小心翼翼地靠在书架旁，“我帮你放这边，省得占地方。”
“啊！忘在书包里了。”于海涛翻找时碰倒了彩铅盒，几支铅笔滚到林知予手边，其中一支浅绿色的只剩拇指长，笔杆上还留着深浅不一的指痕。林知予怔了怔——前世于海涛口袋里总装着这样一支彩铅，笔尖被他咬得发毛，像是攥了很久很久。
“你先看这个。”于海涛翻出标满标签的习题册，页边画着小小的五角星，“我把易错题型都标出来了，你看这里……”他伸手点在一道几何题上，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两人同时缩回了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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