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珩在道观住了七天，把后院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
灵稻的长势，萝卜的收成，甚至狐狸每月偷的鸡，都被他记在本子上，字迹娟秀，像女子写的。
“先生，按市价，您这灵稻若卖出去，能抵青阳城半年的赋税。”苏珩捧着账本，语气里带着惊叹，“还有这山泉水，含着灵气，若是装瓶售卖，怕是能让京城的贵妇抢破头。”
我正在晒药草，是昨天采的止血草，闻言瞥了他一眼：“我这道观，不卖东西。”
“可钱能办事啊。”苏珩不死心，“您看，禁军再来，我们可以雇修士护山；孔先生想查太守的罪证，我们可以用钱买通关系；阿竹想练剑，我们可以买更好的剑……”
“钱买不来无妄山的清静。”我打断他，将晒好的药草收进陶罐，“你要是闲得慌，就去帮阿竹劈柴。”
苏珩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转身往后院走。他这七天，嘴上说学种地，却总躲着农活，手里的账本翻得比谁都勤，眼里的算计藏不住——他不是来避难的，是来寻机会的。
我没戳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只要守规矩，住多久都行。
可麻烦往往不请自来。
第八天上午，山下又传来车马声，这次不是禁军，是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由西匹白马拉着，慢悠悠地往山上走，车帘上绣着金线牡丹，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又是来找事的？”阿竹握着桃木剑，警惕地站在院门口。
苏珩眯起眼睛，看着马车：“这是镇国公府的车。镇国公是当今圣上的舅舅，贪财好色，权势滔天……
马车在院门口停下，车帘被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掀开，先探出来的是双云纹锦靴，踩在道观门前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钻了出来，锦袍上绣着的孔雀开屏纹样晃得人眼晕，腰间挂着的金镶玉腰带把肚子勒得像座小山。
“这破山倒是有点灵气。”他眯着眼扫过院里的灵稻，又瞥了眼蹲在墙角晒太阳的狐狸，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气里的傲慢快溢出来了，“你就是这山的主人？”
我正给灵稻浇水，没抬头：“无妄山不属于谁。”
“呵，”他嗤笑一声，从随从手里拿过一份卷轴，“本公爷看上的地，没有买不下来的。这是五千两银票，够你在山下买座大宅院了，识相的就签字画押。”卷轴“啪”地甩在石桌上，银票滑落到地上。
阿竹握着桃木剑站到我身边，眼里冒着火：“我师父说了，不卖！”
“毛头小子也敢插嘴？”镇国公斜睨着阿竹，眼神像淬了冰，“知道本公爷是谁吗？一句话就能让你这破道观在三天内消失。”
苏珩不知何时站到了廊下，手里还攥着账本，脸色发白却没退后半步：“镇国公府虽势大，却管不到无妄山的地界。”
“哟，还有个识相的。”镇国公注意到苏珩，眼神在他破锦袍上打了个转，突然笑了，“这不是苏家那小子吗？家都没了还硬撑着？要不要跟本公爷回去，给你个记账的活计？”
苏珩的手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多谢公爷‘美意’，在下更爱这里的清静。”
镇国公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脚踹翻旁边的竹筐，里面的萝卜滚了一地。“给脸不要脸是吧？”他指着我，“最后问一遍，卖不卖？”
我放下水壶，慢悠悠捡起地上的萝卜，拍了拍泥。狐狸不知何时醒了，蹲在我脚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你知道院里这些灵稻一季能结多少粒米吗？”我突然问。
镇国公愣了下，随即不耐烦道：“管它结多少！本公爷有的是钱！”
“你知道后山的泉水能救多少枯苗吗？”我又问，捡起第二只萝卜。
“少废话！”
“你知道这只狐狸……”我顿了顿，看着脚边炸毛的胖狐狸，“能一口咬断多少根你腰间的玉带吗？”
镇国公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手按在腰带上，后退半步：“你敢威胁本公爷？”
“我只是在说事实。”我把最后一只萝卜放进筐里，站起身，“无妄山的一草一木，都比你腰上那堆金子值钱。想买山？”我笑了笑，灵气顺着指尖漫开，院门口的马车突然“哐当”一声陷进地里半尺，“先问问它们答不答应。”
镇国公吓得踉跄后退，指着我们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撂下句“你们等着”，连滚带爬钻进马车。车轮在地里卡了半天，才被随从们抬出来，歪歪扭扭往山下跑。
阿竹笑得首拍大腿，苏珩松了口气，孔丘明从屋里探出头，看着陷在地里的车辙咋舌。狐狸得意地冲山下嗷呜叫了两声。
我低头看着筐里的萝卜，突然想起刚才镇国公那副嘴脸。
“苏珩，”我喊了一声，“算算镇国公府这几年贪了多少赈灾粮。”
苏珩愣了下，眼里瞬间燃起光：“先生是想……”
“他不是爱买东西吗？”我拿起一只最大的萝卜，掂量着，“总得让他知道，有些东西，花多少钱都买不走；有些债，欠了就得加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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