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的剑最终还是没能瞒住。
那天他在镇上帮张屠户劈柴，桃木剑不小心从背上滑下来，剑鞘磕在石头上，裂开道缝。露出的剑身上，竟刻着个小小的“珩”字——前朝太子赵珩的“珩”。
张屠户的儿子是个读过书的，当即就喊了出来：“这是‘珩’字！是前朝太子赵珩的佩剑！”
张屠户的儿子话音刚落，人群突然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油布幌子的声音。
阿竹僵在原地，手里的斧头“哐当”掉在柴堆上，他下意识去摸背上的剑，手指却在剑鞘裂开的地方抖个不停。
“真……真是太子的剑？”
有个老头往前凑了凑，眯着眼打量那露出的“珩”字，“当年我在京城当差，见过太子的仪仗，那剑穗上的红绸，就跟这一模一样！”
“怪不得他总往镇上跑，怕是想打探消息，复辟前朝吧？”
“听说当年就是因为太子失踪，国祚才断的，这要是找回来……”
“快报官！不能让他跑了！”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过来，阿竹的脸白得像张纸，他突然转身就往镇外跑，却被几个壮实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哪儿去啊？亡国太子！”为首的汉子狞笑着，伸手就要抓他的胳膊。
阿竹猛地拔剑，桃木剑在阳光下泛着青光，他却没往人身上砍，只是用剑鞘狠狠砸在地上：“我不是！我就是阿竹！是听风观的徒弟！”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剑穗上的红绸缠在手腕上，勒出红印子。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马蹄声，一队官兵簇拥着个穿蟒袍的中年男人过来了。那男人勒住马，目光扫过阿竹，突然眼睛一亮：“像！太像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阿竹面前，从怀里掏出个玉牌，玉牌上刻着的“赵”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孩子，你是不是左胳膊上有块月牙形的胎记？”
阿竹浑身一震，下意识捂住左胳膊，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我赶到镇上时，正看见这一幕。苏珩和小蛮己经挤到阿竹身边，小蛮举着铁疙瘩挡在他面前，狐狸则对着那穿蟒袍的男人龇牙咧嘴。
“师父……”阿竹看见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穿蟒袍的男人转过身，看见我时愣了愣，作者“寻觅得青山处”推荐阅读《山巅种春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随即拱手：“在下赵国公赵毅，乃前朝宗室。敢问先生，这孩子……”
“他是我徒弟，阿竹。”
我走到阿竹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至于别的身份，与我无关。”
赵毅眼睛一红，突然对着阿竹跪了下来：“殿下！老臣找了您十六年啊！”
这一声“殿下”，让周围的人彻底炸了锅。有人跪下来山呼“千岁”，有人吓得往家跑，张屠户的儿子举着柴刀喊：“反贼！你们是反贼！”
阿竹突然把剑扔在地上，抱住我的胳膊：“我不是殿下！我就是阿竹！师父，我们回家！”
他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带着股绝望的狠劲，像怕一松手就会被人拖走。
赵毅站起身，眼圈通红：“殿下，当年宫变，先帝让老臣带你逃出来，把你托付给山下的农户……可后来农户家遭了瘟疫，老臣以为……以为你也……”
他哽咽着，从怀里掏出件小小的襁褓，襁褓上绣着的龙纹己经褪色了：“这是你当年穿的……老臣找了十六年，终于找到你了！”
阿竹看着那件襁褓，突然捂住头蹲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零碎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炸开——燃烧的宫殿，先帝染血的脸，还有个抱着他拼命跑的背影……
“别逼他。”我把阿竹扶起来，他的身子烫得像团火，“他现在只想回山。”
赵毅还想说什么，被苏珩拦住了：“国公爷，阿竹这些年在山上过得很好，您若是真为他好，就别用太子的身份困住他。”
小蛮突然喊：“阿竹哥的师父是林先生！不是什么先帝！他的家在听风观！”
我牵着阿竹往镇外走，他的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赵毅跟在后面，一步一叹，却没再强求。
走到山脚时，阿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青溪镇的方向，又看了看我，声音哑得厉害：“师父，我……”
“回去给灵稻除草。”我打断他，“再晚，草就比稻子高了。”
他愣了愣，突然笑了，眼泪却还在掉：“嗯！除草！”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阿竹的手始终攥着我的袖子，像当年他刚上山时那样。有些身份躲不掉，但家可以选——灵稻长得正旺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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