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明安分了没几天,山里就不太平了。
先是第五天夜里,刚过亥时,我正坐在榻上调息,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很急,还夹杂着粗哑的呼喊:“里面有人吗?开门!快开门!”
声音很陌生,带着股酒气和戾气。
阿竹住在后院,睡得沉,没被吵醒。孔丘明倒是披了件衣服出来,站在屋檐下,皱着眉听着,脸色有点白。
狐狸从窝里窜出来,对着院门龇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像是在警告。
“别开门。”我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敲门声停了一下,随即更急了,还伴随着踹门的声音:“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我们是谁吗?青阳城守备营的!奉命搜山!快开门!”
守备营?我挑了挑眉。这老书生刚住进来没几天,官府的人就找上门我指尖捻着刚剥好的莲子,眼皮都没抬。守备营?青阳城那点兵丁,连山脚下的野狼都镇不住,还敢闯无妄山?
“先生……”孔丘明的声音发颤,手紧紧攥着衣襟,指节泛白,“是冲我来的……”
我瞥了他一眼。月光从云层里漏下来,照得他鬓角的白发泛着冷光,那半块发霉的饼埋在院里的第五天,官府的人就寻来了,倒比我预想的快。
“怕了?”我将莲子丢进陶罐,茶汤泛起涟漪,“当初埋饼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门外的踹门声更凶了,木栓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裂开。“里面的人再不开门,我们就撞了!”粗哑的吼声混着酒气飘进来,熏得狐狸往我脚边缩了缩。
阿竹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从后院跑出来,看见孔丘明煞白的脸,又看了看摇晃的院门,小声问:“先生,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回去睡。”我扬手丢给他一颗安神果,果子在他手心泛着淡光。这孩子刚引动灵气,经不起惊吓。
“可是……”阿竹攥着果子,眼睛瞟向孔丘明,“孔先生好像很难受。”
孔丘明猛地抬头,眼神里全是慌乱:“林先生,要不……要不我出去吧?别连累你们……”
“连累?”我冷笑一声,指尖在桌面轻叩,院门外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夹杂着碎石,狠狠砸在门板上。门外的踹门声戛然而止,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啊!什么东西!”“我的腿!”
“在我这儿住了五天,还没学会规矩?”我站起身,走到屋檐下,月光照亮我半张脸,“进了这道门,就是我无妄山的人。想动他,先问过我。”
狐狸跟着我窜到院门口,对着门外龇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周身的毛根根竖起,像是团炸开的火球。
门外的人显然被狂风吓住了,半天没出声。过了会儿,才有个稍显镇定的声音喊:“我们是奉命搜捕钦犯孔丘明,与旁人无关!识相的把人交出来,不然……”
“不然怎样?”我打断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门框上的符咒——那是三年前贴的,本是防山精野怪的,没想到先用来对付人了。符咒被我灵力一激,泛出淡金色的光,映得门外人影绰绰。
“放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箭矢破空的锐响刺得人耳朵疼。阿竹惊呼一声,扑过去想拉孔丘明,却被老书生死死按住。
孔丘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别管我!让他们抓我!”
我没理他们。狐狸己经跃起,尾巴扫出一道风墙,箭矢撞在风墙上,全断成了两截。我抬脚踹向门框,那扇被踹得摇摇欲坠的木门突然绷首,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
“钦犯?”我一步步走到门边,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我倒要看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我无妄山拿人。”
猛地拉开门,狂风卷着月光灌出去,门外的兵丁被吹得东倒西歪,手里的刀枪掉了一地。领头的是个络腮胡,醉醺醺地指着我:“你……你是什么人?敢妨碍公务?”
“我是这无妄山的主人。”我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孔丘明,“他现在是我的账房先生。你们要带他走,得先问我手里的茶盏答不答应。”
说着,将手里的陶罐往门槛上一磕,陶片飞溅。奇异的是,每片碎陶都像长了眼,精准地砸在兵丁的手腕上,刀枪“哐当”落地,没一个人敢再动。
络腮胡酒吓醒了大半,瞪着眼睛看我,又看孔丘明,突然啐了一口:“好啊!孔丘明,原来躲在这儿当缩头乌龟!兄弟们,给我……”
“滚。”我只说一个字,周身的灵气骤然炸开,院门外的石阶突然裂开一道缝,黑沉沉的像要吞人。
兵丁们吓得连连后退,络腮胡还想说什么,被身边的人拽了拽,那人指着裂缝,声音发颤:“头……这山不对劲……快走!”
一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脚步声没多久就消失在山道尽头。
孔丘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我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闷响吓人。“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起来。”我转身往回走,“我救的不是你,是我无妄山的规矩——进了门,就不能被外人随便拿捏。”
阿竹扶着孔丘明起来,小声问:“先生,他们还会来吗?”
我看了眼院门外的裂缝,那里正缓缓合拢,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会。”我拿起陶罐,续上热水,“而且下次来的,不会是这些酒囊饭袋。”
孔丘明的脸色又白了,嘴唇哆嗦着:“那……那怎么办?他们知道我在这儿了……”
“凉拌。”我呷了口茶,莲子的清苦漫开,“要么滚下山被他们抓去,要么留下,学怎么守住自己的命。”
狐狸蹭了蹭我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呼噜声。我瞥了眼院角那片新培的土,那里的草己经冒了芽——埋着半块发霉的饼,也埋着他不敢说的恨。
有些债,躲是躲不掉的。
就像这敲门声,今晚只是开始。
阿竹突然拉了拉我的袖子,指着门外:“先生,你看!”
月光下,刚才兵丁站过的地方,散落着几枚箭羽,而每枚箭羽上,都缠着一缕黑色的丝线,像蛇一样在地上蠕动,正往门缝里钻。
我眼神一凛,指尖弹出火苗,火苗落地成网,瞬间将那些丝线烧成灰烬。
“是影卫。”我低声道,“守备营只是幌子,真正要你的人,藏在后面。”
孔丘明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是他……一定是他……”
“谁?”
“青阳城太守……当年烧我书馆的,就是他的人……”老书生的声音里淬着冰,终于不再是那副温吞模样,“他怕我查出他贪墨赈灾粮的事,才要斩草除根……”
我看着他眼里燃起的火光,突然觉得那半块发霉的饼,埋得不算亏。
至少,这老书生眼里的死气,终于被烧活了点。
“影卫的丝线沾了尸毒,”我踢开脚边的灰烬,“今晚守好院门,别睡死。”
阿竹立刻点头:“我跟狐狸守前门!”
孔丘明猛地站起来,挺首了佝偻的背:“不,让我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毛笔,笔杆黝黑,像是用什么硬木做的,“这是阿福留下的,他说……必要时能当武器。”
我挑眉。这老书生总算明白,光揣着回忆没用,得拿起能打的东西。
夜风穿过庭院,灵稻叶子沙沙响,像是在应和。
敲门声或许还会再来,但这次,门后的人,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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