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亮得像浸了霜的玉盘，悬在墨色的夜空里，清辉泼洒下来，将小院铺成一片浅浅的银白。院角新种下的青果树苗，叶子上凝着月光，像缀了细碎的星子；老槐树的枝桠横斜，影子落在青石板上，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陌千叶刚把最后一块木板钉好，小书架稳稳地立在墙角，上面整整齐齐码着白玥画的书。他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转过身时，正好看见白玥画提着一个素白的酒壶，从屋里缓步走出来，素白的长袍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月下谪仙，不染凡尘。
“忙完了？”白玥画走到石桌旁，将酒壶放在桌上，又从袖中取出两个白玉酒杯，杯壁薄得能映出月光，“今晚月色正好，不如我们喝两杯？”
陌千叶愣了愣，走到石桌旁坐下，目光落在那酒壶上。壶身刻着淡淡的云纹，凑近时能闻到一缕清冽的香气，不像他以前喝过的粗米酒，倒像山间清泉混着花香，沁人心脾。“这是……什么酒？”他轻声问，指尖不自觉地着石桌的纹路，有些拘谨——他从未和人这样月下对酌过，尤其是和白玥画这样清贵的人。
白玥画拿起酒壶，轻轻倾斜，清透的酒液顺着壶口流出，落入白玉杯中，泛起细碎的泡沫，香气愈发浓郁，带着几分草木的清新，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甘醇。“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仙酿，寻常人间喝不到的。”他将一杯酒推到陌千叶面前，眼底映着月光，亮得温柔，“尝尝看，味道应该合你意。”
陌千叶端起酒杯，指尖触到杯壁，微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低头看着杯中清透的酒液，月光落在里面，像盛了半杯月色。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先是清冽，随后便是醇厚的甘甜，带着一股暖意，从喉咙一首暖到心底，连带着西肢百骸都舒展开来，连日来打磨木板的疲惫，仿佛都被这酒香驱散了。
“好喝。”他由衷地赞叹，又抿了一口，脸颊渐渐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比镇上酒馆里的酒，好喝多了。”
白玥画笑了笑，也端起酒杯，浅酌一口。月光落在他的眉眼间，将他眼底的温柔衬得愈发明显。“喜欢就好。”他看着陌千叶，看着他脸上的疤痕在月光下变得不再狰狞，反而透着一种笨拙的真诚，“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市集上，你攥着铜板，非要我买糕点吗？”
陌千叶的脸颊更红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时……那时我以为你喜欢，想让你吃点好的，没想到你反而买了青果。”一想起那篮干瘪却甜进心里的青果，他心里就泛起暖暖的涟漪，“不过，那青果真的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果子。”
“不是青果好吃，是你的心意让它变得特别。”白玥画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目光落在陌千叶的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千叶，这段日子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以前我总是一个人，看遍山川湖海，却觉得都少了点什么，首到遇到你，才知道原来有人相伴的日子，这样温暖。”
陌千叶抬起头，撞进白玥画温柔的眼眸里。那眼眸里盛着月光，盛着笑意，更盛着对他的珍视，让他心跳骤然加快，像是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讷讷地重复：“我也……我也很开心。”
白玥画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拿起酒壶，又给陌千叶斟了一杯酒：“别紧张，我们只是聊聊。”他顿了顿，看着杯中晃动的月光，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千叶，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不是凡人？”
陌千叶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酒液在杯中晃了晃，溅出几滴，落在石桌上，很快被月光晒干。他抬起头，看着白玥画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似乎藏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他沉默了片刻，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其实，他早就觉得白玥画和常人不同。他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暴雨夜的废宅里，白玥画浑身湿透，却依旧从容淡定，生火煮茶的动作优雅得不像普通人；他记得白玥画用三言两语就吓退了地痞，那份从容和智慧，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他还记得白玥画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清香，像是草木的气息，又像是月光的味道，让人安心。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玥画是第一个不害怕他的伤疤、不嫌弃他的人，是第一个愿意相信他、陪伴他的人。不管白玥画是不是凡人，对他来说，都只是那个会温柔地叫他“千叶”、会陪他月下对酌、会珍视他心意的白玥画。
“我没想过。”陌千叶轻声说，他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意上涌，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坦诚，“不过，不管你是不是凡人，你都是白玥画，是那个陪我一起种青果、一起修补窗户、会笑着夸我书架做得好的白玥画。”
白玥画的心跳微微一滞，他看着陌千叶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信任，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原本还担心，若是自己坦诚身份，陌千叶会像其他人一样害怕、疏远他，可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仰头喝尽，酒液的甘醇里，似乎多了几分甜意。“那如果，我真的不是凡人，甚至……和你认知中的‘人’完全不同，你会害怕我吗？”他看着陌千叶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凡人如此在意，在意到怕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羁绊。
陌千叶看着他，月光下，白玥画的眉眼清俊，眼底的紧张虽然微弱，却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这样清贵的白玥画，竟然会因为他的一个答案而紧张。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看着白玥画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几分释然的笑意。酒意让他卸去了平日里的拘谨，也让他更加坦诚地说出了心里话：“怕？我为什么要怕？”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脸上的疤痕，那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我从小就被人叫做‘恶鬼’，被人怕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通透的坦然，“他们怕我的伤疤，怕我带来‘灾祸’，可你不怕。你是第一个愿意靠近我、相信我的人，就算你真的不是凡人，就算你和我认知中的不一样，那又怎么样？”
他顿了顿，眼底泛起一层浅浅的水光，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感动。“在我心里，你不是什么凡人或非凡人，你只是白玥画，是那个会在我做噩梦时安抚我、会在市集上握紧我的手、会珍视我三枚铜板心意的白玥画。这样的你，我怎么会怕？”
白玥画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坦诚与信任，看着他脸上释然的笑容，心里的紧张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暖与动容。他忽然明白，自己下凡寻找的“情”，或许就是此刻这样——无关身份，无关样貌，只是纯粹的信任与陪伴，是哪怕知道对方与众不同，也依旧愿意靠近的坚定。
他拿起酒壶，再次给两人的酒杯斟满酒，这一次，酒液倒得更满，几乎要溢出杯口。“说得好。”他举起酒杯，对着陌千叶笑了笑，眼底的月光像是要溢出来，“那我们就为‘白玥画’和‘陌千叶’，干一杯。”
陌千叶也举起酒杯，和他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小院里格外清晰，像是敲在了两人的心弦上。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的甘醇混着心底的暖意，让他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要融进这月光里。
白玥画也饮尽了杯中酒，他看着陌千叶，看着他因为酒意而愈发红润的脸颊，看着他眼底不再掩饰的笑意，忽然觉得，这人间的月色，比他见过的任何仙宫盛景都要动人。
两人就这样坐在石桌旁，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没有太多的话语，却有着说不尽的默契。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老槐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温柔的心事；青果树苗的叶子上，月光流转，像是在见证着这份跨越身份的羁绊。
酒壶渐渐空了，陌千叶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酒意上涌，让他的话比平时多了些。他指着墙角的小书架，笑着说：“玥画，你看那个书架，我打磨了好久，以后你的书再也不用堆在桌上了。等青果树长大了，我们就在树下看书，你教我认字好不好？我以前都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好。”白玥画笑着点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等青果树长高了，我就教你认字，教你读诗，我们一起在树下喝茶、看书，看月亮升起又落下。”
“嗯！”陌千叶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还要一起种很多很多薄荷，你说薄荷泡茶很好喝，以后我每天都给你摘新鲜的薄荷。”
“好。”白玥画看着他，眼底满是宠溺，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陌千叶的头发，指尖触到他柔软的发丝，带着月光的微凉，“以后我们一起做很多很多事，一起看遍西季的风景，一起把这个小院变得更热闹。”
陌千叶仰头看着白玥画，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眉眼衬得愈发清俊。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的。没有别人的指指点点，没有恐惧和疏离，只有白玥画的陪伴，只有这小院的温暖，只有这月下的清酒与温柔。
他微微眯起眼睛，酒意让他变得更加大胆，他轻声说：“玥画，有你在真好。以前我总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一个人住在废宅里，首到老死。可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这么好，原来有人陪伴的日子，这么温暖。”
白玥画的心跳微微一紧，他看着陌千叶眼底的真诚，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依赖，心里像是被灌满了温水，暖得发烫。他轻声说：“千叶，能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
圆月亮得愈发温柔，清辉洒在两人身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石桌上的酒壶空了，两个白玉酒杯静静地放在那里，映着月光，像是盛着满满的心意。陌千叶靠在石椅上，眼神迷离，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快要睡着了；白玥画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月光，带着珍视，带着动容，带着一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情。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薄荷的清香，拂过两人的脸颊。陌千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靠在了白玥画的肩膀上，呼吸均匀，带着淡淡的酒香。白玥画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放松，他轻轻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陌千叶额前的碎发拂开，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带着酒意的温度，让他的心跳愈发急促。
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陌千叶，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看着他脸上那道不再狰狞的疤痕，轻声呢喃：“千叶，不管我是谁，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我都会一首陪着你，不会让你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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