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最后几日，寒风渐渐敛了锋芒，小镇的街头己悄然挂起了红灯笼。离上元节还有三日，空气中便飘起了淡淡的年味，小贩们推着车沿街吆喝，糖画的甜香、灯笼纸的竹香，混着孩童的嬉闹声，在石板路上铺展开来，暖了冬日的萧条。
“千叶，看我带了什么回来。”白玥画提着一个竹篮走进院子，篮沿搭着两盏小巧的红灯笼，灯笼上贴着剪得精致的福字，在风里轻轻晃着，像两团跳动的火苗。他的脸颊被寒风吹得微红，眼底却闪着明亮的光，比院角的晨光还要温暖。
陌千叶正蹲在灶前添柴，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两盏灯笼上，眼底泛起一丝好奇。他长这么大，从未过过上元节——小时候，爹娘还在时，家里清贫，凑不出钱买灯笼；后来爹娘去世，他成了镇上人口中的“灾星”，每到节日，便躲在废宅里，听着外面的热闹，独自熬过漫漫长夜。
“上元节快到了，镇上很热闹，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白玥画将竹篮放在石桌上，拿起一盏灯笼，轻轻晃了晃，里面的烛火芯便露了出来，“晚上灯会最是好看，有猜灯谜、耍杂耍，还有卖糖画的，你肯定会喜欢。”
陌千叶的身体微微一僵，添柴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灶里跳动的火苗，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能和白玥画一起感受节日的热闹；害怕的是，他脸上的疤痕会吓到别人，会让白玥画也跟着被人指点。
“我……我不去了吧。”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这张脸，会吓到别人的。”
白玥画看着他低垂的头颅，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心里泛起一阵温柔的疼惜。他走到陌千叶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的，我有办法。”他从竹篮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陌千叶面前，“你看。”
陌千叶抬起头，看到白玥画手里拿着一个竹编的面具。面具很简单，是用细竹篾编成的，只遮住了上半张脸，眼窝处挖得恰到好处，能露出眼睛，边缘缠着一圈浅棕色的布条，既不张扬，又能刚好遮住他脸上的疤痕。
“这是我特意让竹匠编的，大小刚好适合你。”白玥画的手指轻轻拂过面具的竹篾，语气带着一丝笑意，“戴上它，就没人能看到你的疤痕了，我们可以安心地逛灯会。”
陌千叶的目光落在面具上，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竹篾很光滑，应该是被白玥画仔细打磨过，边缘的布条软软的，贴在脸上会很舒服。他能想象到白玥画为他挑选面具时的样子，想象他和竹匠仔细沟通尺寸，想象他拿着面具反复，只为让他戴上更安心。
“谢谢你，玥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底泛起一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般为他着想，这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的自尊。
白玥画笑了笑，伸手帮他调整面具的位置：“不用谢，我们是一起的。”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陌千叶耳后的布条，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这样就好了，既遮住了疤痕，又不会影响视线。”
陌千叶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冰凉的竹篾贴着皮肤，却让他心里暖暖的。他站起身，走到院中的水井边，低头看着水面映出的自己——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巴和嘴唇，再也看不到那道狰狞的疤痕。水面上的人影，陌生又熟悉，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走进热闹的人群。
上元节当晚，夕阳刚落下，小镇的街头便亮起了成片的红灯笼。一盏盏灯笼挂在屋檐下、树枝上，沿着石板路一首延伸到镇子尽头，像一条发光的长龙，将整个小镇都笼罩在温暖的红光里。
白玥画牵着陌千叶的手，走进人流中。起初，陌千叶还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脚步也有些僵硬，生怕别人认出他。可走了一会儿，他发现，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路过的小贩热情地招呼他们，身边的孩童笑着跑过，甚至有一对老夫妇，笑着对他们说：“这面具真好看，小伙子们节日快乐啊。”
陌千叶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抬起头，看着身边的白玥画。白玥画没有戴面具，月白的长袍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红光，他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正低头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想象的热闹？”
“嗯。”陌千叶用力点头，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好多灯笼，真好看。”他的目光扫过街边的摊位，一个卖糖画的小贩吸引了他的注意。小贩手里拿着融化的糖稀，在石板上一笔一划地画着，很快，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便出现在眼前，晶莹剔透，像琥珀一样。
白玥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拉着他走到摊位前：“老板，来一个糖画，要小兔子的。”
小贩应了一声，熟练地舀起糖稀，手腕转动间，一只小兔子便成型了。他将糖画递给陌千叶，笑着说：“小伙子，你的面具真别致，和你身边这位公子很配啊。”
陌千叶的脸颊微微泛红，接过糖画，轻声说了句“谢谢”。他拿着糖画，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爹娘偶尔会买一块糖给他，那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甜味。
“好吃吗？”白玥画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嗯，很甜。”陌千叶点头，将糖画递到白玥画面前，“你也尝尝。”
白玥画低下头，轻轻舔了一口，甜香在唇齿间散开，他笑着说：“确实很甜，比我以前吃过的都甜。”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前面围了一群人，原来是在猜灯谜。一盏红灯笼下挂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举头望明月（打一地名）”。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却没人能猜出答案。
陌千叶看着纸条，心里忽然想起白玥画教他认的字，想起那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是不是‘仰光’？”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转过头看着他。陌千叶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躲到白玥画身后，却被白玥画轻轻握住了手。白玥画看着他，眼底带着鼓励的笑意：“你说得对，就是仰光。”
灯谜的主人笑着点了点头：“小伙子真聪明，这个小灯笼就送给你了。”他递过来一个小巧的莲花灯笼，灯笼上画着精致的莲花图案，很是好看。
陌千叶接过灯笼，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得到别人的认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不被人害怕、不被人指点的感觉，这么好。
“开心吗？”白玥画问他，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嗯！”陌千叶用力点头，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像盛满了星星，“玥画，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白玥画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温暖。他知道，陌千叶一首活在别人的偏见和恐惧里，从未真正感受过人间的温暖。而现在，他能陪着陌千叶，一起逛灯会，一起猜灯谜，一起感受这份热闹与美好，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
两人继续往前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有些拥挤。白玥画握紧了陌千叶的手，将他护在身边，轻声说：“跟着我，别丢了。”
陌千叶的心跳骤然加快，他能感受到白玥画手心的温度，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这份温暖而坚定的守护，让他心里充满了安全感。他紧紧跟着白玥画，穿过拥挤的人群，心里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恐惧，只剩下满满的安心。
走到镇子尽头的河边时，夜空中忽然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烟花在黑色的天幕上炸开，变成五颜六色的光点，像漫天的星辰，照亮了整个夜空。河边的人都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烟花，发出阵阵惊叹。
陌千叶也抬起头，看着漫天的烟花，眼底映着烟花的光芒，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他身边的白玥画也在看着烟花，红灯笼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温柔得像月光。
“玥画，”陌千叶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谢谢你……”谢谢你走进我的生活，谢谢你让我感受到温暖，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开心地笑，自由地玩。
白玥画转过头，看着他，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不用谢，千叶。能和你一起看灯会，一起看烟花，我也很开心。”他伸出手，轻轻拂去陌千叶脸颊上的一丝碎发，动作轻柔而深情，“以后的每一个上元节，我都陪你一起过。”
陌千叶的眼睛瞬间了，他用力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面具上，晕开了一小片湿痕。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幸福的泪，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开心而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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