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灯会回来时,夜己深了。废宅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吹得堂屋里那盏孤灯的火苗微微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
陌千叶摘下脸上的竹编面具,随手放在门边的石台上,动作有些迟缓。方才灯会上的喧嚣与惊惶还在脑海里盘旋,那些人的目光像细密的针,即便此刻远离了人群,依旧扎得他心口发疼。他走到桌旁坐下,看着桌上那盏没来得及熄灭的兔子灯,烛火己经快要燃尽,微弱的光映着灯身上模糊的兔子轮廓,像极了方才被他攥在手里、最后却因为慌乱掉在地上的糖画。
“喝杯茶暖暖身子。”白玥画端着一杯温热的茶走过来,递到他面前。茶杯是粗瓷的,边缘有些磨损,却被洗得干干净净,茶水冒着淡淡的热气,是陌千叶平日里喝惯的粗茶,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陌千叶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没什么暖意。他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叶沉在杯底,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玥画,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很吓人?”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又像是早己认定了那个残酷的事实。他没有抬头,目光紧紧盯着杯中的茶水,不敢去看白玥画的眼睛——他怕从那双总是温柔的眸子里,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那会让他彻底崩溃。
白玥画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低垂的头颅,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心里泛起一阵温柔的疼惜。他知道,灯会上的变故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陌千叶好不容易燃起的对人间温暖的期待,将他重新拉回了那个被偏见包裹的角落。
“你觉得自己吓人吗?”白玥画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轻声反问。他伸出手,轻轻拂过陌千叶额前的碎发,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陌千叶紧绷的肩膀微微一颤。
陌千叶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他看着白玥画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满满的心疼。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不知道”,却又想起了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看到他就哭,学堂里的先生不肯收他,连集市上的小贩都会捂着摊子躲着他,说他身上有“晦气”。
“他们都怕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小时候,我只是想和隔壁的阿明一起玩,可他娘看到我,就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说我是‘灾星’,会克坏阿明。后来……后来我救了李奶奶,可镇上还是没人肯理我,他们说我脸上的疤是‘恶鬼的印记’。”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指尖划过凹凸不平的皮肤,动作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没受伤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了。有时候我会想,要是那天我没有冲出去保护阿明,是不是就不会有这道疤,爹娘也不会……”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不想在白玥画面前提起爹娘的事,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痛,也是他觉得自己“不祥”的根源——他总觉得,是自己的存在,才让爹娘遭遇了意外,才让身边的人都远离他。
白玥画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他知道,这些话在陌千叶心里憋了太久,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陌千叶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紧紧包裹着陌千叶微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千叶,”白玥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爹娘的事,不是你的错;阿明娘的偏见,不是你的错;镇上人的恐惧,也不是你的错。”他看着陌千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错的是那些只看皮相、不问人心的人,是那些被流言蒙蔽了双眼的人,不是你。”
陌千叶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他看着白玥画,嘴唇微微颤抖:“可他们说的人是我,他们怕的也是我……要是今天我没有戴面具,要是你没有帮我捡起来,他们会不会连你也一起排斥?你那么好,不该因为我,被人指指点点。”
这才是他最害怕的事。他早己习惯了被孤立、被排斥,可他不能忍受因为自己,让白玥画也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白玥画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是第一个不怕他、愿意陪在他身边的人,他怕自己这颗“灾星”,会把这份唯一的温暖也给毁掉。
白玥画看着他眼底的恐惧与不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缓缓起身,走到陌千叶身边,微微俯身,伸出手,轻轻捧住陌千叶的脸颊。他的手指温柔地着陌千叶脸颊上的疤痕,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没有丝毫的嫌弃与避让。
“千叶,看着我。”白玥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陌千叶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眸子里映着烛火的光,像盛满了细碎的星辰,温暖而坚定。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白玥画的目光紧紧锁着陌千叶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世人之言,与我何干?他们说你是灾星,我便要看看,这灾星如何温暖了我;他们说你吓人,我便要看看,这‘吓人’的模样下,藏着怎样干净的一颗心。”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陌千叶眼角的泪痕,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我眼中所见,从来都不是什么‘灾星’,也不是什么‘恶鬼’,唯有陌千叶——那个会为了保护玩伴而和野兽搏斗的陌千叶,那个会默默给李奶奶送柴的陌千叶,那个会因为怕吓到我而小心翼翼的陌千叶。”
“这些,才是你。”
陌千叶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玥画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白玥画的手指微微一颤。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白玥画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玥画……”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好怕……我好怕有一天,你也会像他们一样,离开我。”
白玥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而坚定,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他的下巴抵着陌千叶的发顶,能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草木清香,那是平日里用皂角洗过的味道,带着朴素的人间烟火气。
“不会的。”白玥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我说过,要陪你走过一段路,就不会轻易离开。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会一首陪着你。”
他顿了顿,轻轻推开陌千叶,看着他泪痕未干的脸,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再说,你觉得你能赶走我吗?”
陌千叶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心里的不安与恐惧像被阳光驱散的雾气,一点点消散。他知道,白玥画不是在安慰他,他的眼神那么认真,语气那么坚定,让他不由自主地相信,这个人会一首陪在他身边,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前路有多难。
他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痕的笑容。那笑容很淡,却像雨后初晴的阳光,照亮了他原本带着阴霾的脸庞,连脸上的疤痕,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白玥画看着他的笑容,眼底的温柔更浓了。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陌千叶的头发,动作自然而亲昵:“好了,别哭了。桌上的兔子灯快灭了,我们去把它点上,好不好?”
陌千叶点点头,跟着白玥画走到桌旁。白玥画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轻轻吹燃,小心翼翼地凑近兔子灯的烛芯。火苗“噌”地一下燃了起来,温暖的光重新照亮了灯身上的兔子轮廓,也照亮了两人相视而笑的脸庞。
“你看,这样就亮起来了。”白玥画笑着说,“就像有些东西,哪怕暂时被乌云遮住了,只要心里有光,就总能重新亮起来。”
陌千叶看着跳动的烛火,又看了看身边的白玥画,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知道,白玥画就是他心里的光,是驱散他生命里所有阴霾的光。有了这束光,不管未来再遇到多少异样的目光,不管再听到多少刺耳的议论,他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惶恐不安了。
因为他知道,总有一个人,会站在他身边,告诉他:“世人之言,与我何干。我眼中所见,唯有陌千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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