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秋风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掠过小院的青石板，落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桌上摆着清粥小菜，还是往日的模样，可空气里的温度，却像是被骤然抽走了一般，冷得让人心头发紧。
陌千叶坐在石桌的一端，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粥，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底，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给白玥画夹他喜欢的腌萝卜，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侧脸绷得紧紧的，像是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白玥画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看着陌千叶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刻意避开的目光，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昨天晚上，他看到陌千叶站在窗外，望着他手腕上黯淡的银色光纹，眼神里满是痛苦与自责，那一刻，他就知道，陌千叶大概是猜到了灵力流失的原因。
“今天的粥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白玥画轻声开口，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沉默。他起身端起粥碗，刚要转身，就被陌千叶的声音拦住了。
“不用了。”陌千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的冷漠，“凉了就别喝了，我等会儿自己做。”
白玥画端着粥碗的手僵在半空，温热的粥透过瓷碗传来温度，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他转过头，看着陌千叶依旧低着头的模样，轻声问道：“千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陌千叶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冰冷的疏离，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厌烦：“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天天腻在一起，不太合适。”
“不太合适？”白玥画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陌千叶陌生的眼神，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说不合适？”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陌千叶避开他的目光，语气生硬，“我是个孤煞之人，命格不好，跟我走得太近，只会连累你。你是仙兽，本该自在逍遥，不该被我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
这些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白玥画的心里。他知道陌千叶不是真心这么想，他是在刻意推开他，是在为他的灵力流失而自责。可知道归知道，听到这些话从陌千叶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无比难受。
“千叶，我不在乎你的命格，也不在乎被你‘连累’。”白玥画放下粥碗，走到陌千叶面前，试图握住他的手，“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种桂花，一起酿桂花酒，一起走过岁岁年年吗？你忘了吗？”
陌千叶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他猛地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看着白玥画受伤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可他还是咬着牙，硬起心肠：“那些话都是我随口说的，你别当真。我本来就是个没人喜欢的怪物，之前是我糊涂了，才会以为有人愿意陪我。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们不是一路人，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怪物？”白玥画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看着陌千叶脸上的疤痕，看着他眼底刻意伪装的冷漠，心里的酸涩几乎要溢出来，“在你心里，你自己就是这样的吗？你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吗？皮相乃天赐，心性方为己功。你的心，比谁都干净。”
“干净又有什么用？”陌千叶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凶狠，“再干净，也改变不了我克人的命格，改变不了我会连累你的事实。你还是离我远点吧，省得哪天我把你也克死了。”
说完，陌千叶不再看白玥画，转身快步走进了厨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像是在隔绝什么。白玥画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厨房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陌千叶的痛苦，知道他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可他偏偏不能戳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重新包裹起来，变回那个浑身带刺的“孤煞”。
厨房门后，陌千叶背靠着门板，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能听到门外白玥画压抑的抽泣声，每一声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他多想冲出去，把白玥画紧紧抱在怀里，告诉自己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告诉自己他有多害怕失去他。
可他不能。昨天晚上，他无意中看到白玥画手腕上的银色光纹，看到那光纹黯淡无光，甚至带着裂痕，他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他想起白玥画最近苍白的脸色，想起他日渐虚弱的身体，想起他说过仙兽动情会遭天罚，他瞬间就明白了——白玥画的灵力流失，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的靠近，因为他的纠缠，因为他的爱意，才让白玥画遭受这样的惩戒。
他是个灾星，从小就克死了家人，克走了玩伴，现在又要克死他最爱的人。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推开白玥画，必须让他远离自己，哪怕这样会让白玥画痛苦，哪怕这样会让自己痛不欲生，他也要这么做。只要能让白玥画活下去，只要能让他恢复仙力，他愿意承受所有的痛苦和孤独。
过了很久，门外的抽泣声渐渐停了下来。陌千叶听到白玥画轻轻走进房间的脚步声，心里的痛苦又加深了几分。他缓缓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着。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做一个“坏人”，一个冷漠无情的“坏人”，只有这样，才能逼退那个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陌千叶彻底变了一个人。他不再给白玥画做饭，不再陪他打理院子，不再和他一起看月亮。每天早上，他早早地起床，自己做完早饭吃完，就独自一人出去，首到晚上才回来，回来后也只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跟白玥画说一句话。
白玥画看着他刻意疏远的模样，心里既痛苦又无奈。他知道陌千叶的心思，可他不能就这样离开。他试过主动靠近，比如在陌千叶出门前，给他递上一件外套，却被他冷漠地推开；比如在他回来后，给他端上一杯热茶，却被他无视，任由茶水凉透；比如在晚上，他试图走进陌千叶的房间，却被他紧紧锁上了门。
有一天，白玥画看到陌千叶的衣服破了一个洞，想起之前陌千叶说要学缝衣服，便找出针线，小心翼翼地帮他缝补。缝补好后，他拿着衣服走到陌千叶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千叶，你的衣服破了，我帮你缝好了，你开门拿一下吧。”
房间里没有回应，白玥画又敲了敲：“千叶，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来陌千叶冰冷的声音：“不用了，破衣服而己，扔了就行了。你以后别管我的事，我们各过各的。”
白玥画握着衣服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白。他看着紧闭的房门，轻声说：“这是你第一次学缝衣服时穿的衣服，你说过要留着做纪念的。你真的要扔掉吗？”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才传来陌千叶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我说扔了就扔了，以前的话都是废话，你别再提了。”
白玥画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陌千叶是铁了心要推开他了。他拿着衣服，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把衣服放在床头，看着衣服上细密的针脚，眼泪再次掉了下来。他想起之前陌千叶穿着这件衣服，笨拙地学缝衣服的模样，想起他脸上开心的笑容，心里的痛苦像潮水一样涌来。
傍晚时分，白玥画煮了一锅陌千叶最喜欢喝的排骨汤。汤煮好后，他盛了一碗，端到陌千叶的房间门口，再次敲了敲门：“千叶，我煮了排骨汤，你出来喝一点吧。”
房间里依旧没有回应，白玥画叹了口气，把汤放在门口的地上：“汤我放在这里了，你记得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完，他转身走回厨房，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他回过头，看到陌千叶打开了房门，把那碗排骨汤打翻在地上，汤汁溅了一地，冒着热气。
“我说过，别管我的事。”陌千叶的眼神冰冷，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凶狠，“你做的东西，我不稀罕。”
白玥画看着地上打翻的排骨汤，看着陌千叶冷漠的眼神，心里的最后一丝期待也破灭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身，走进厨房，拿起扫帚和拖把，一点点地清理着地上的汤汁。温热的汤汁溅到他的手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只有心底传来的阵阵寒意。
陌千叶站在门口，看着白玥画弯腰清理的背影，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多想冲上去，把白玥画扶起来，告诉自己他不是故意的，告诉自己他有多心疼。可他不能，他只能咬着牙，硬起心肠，转身关上了房门，把自己和白玥画的痛苦，一同关在门外。
清理完地上的汤汁，白玥画回到房间，坐在床榻上，看着手腕上越来越黯淡的银色光纹，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与苦涩。他知道陌千叶的疏远是为了他好，可他真的很想念之前那个温暖的陌千叶，想念他笨拙的关心，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想念他看着自己时眼里的光芒。
夜深了，白玥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能听到隔壁陌千叶房间里传来的辗转反侧的声音，知道他也没有睡着。两人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壁，却像隔着千山万水，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白玥画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两人初遇时的场景：暴雨夜的废宅，昏暗的光线下，陌千叶脸上带着疤，眼神凶戾，却还是给了他一杯热茶；想起在小镇被驱逐时，陌千叶紧紧握着他的手，说要和他一起走；想起在荒野流浪时，陌千叶把唯一的外袍披在他身上，自己却冻得发抖；想起在边城小院里，陌千叶为他煮豆腐羹，为他种桂花苗，为他缝衣服……
这些温暖的回忆，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知道，无论陌千叶怎么疏远他，怎么冷漠地对待他，他都不会离开。因为他爱他，爱到愿意承受所有的痛苦和孤独，爱到愿意陪他一起面对天道的惩戒，哪怕最终的结局是神魂消散，他也心甘情愿。
隔壁房间里，陌千叶也没有睡着。他靠在床头，手里紧紧攥着一件素色的手帕，那是之前白玥画给他擦汗时用的手帕，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他看着手帕，想起白玥画温柔的笑容，想起他受伤的眼神，心里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残忍，既残忍地伤害了白玥画，也残忍地伤害了自己。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逼白玥画离开，逼他回到属于自己的仙界，逼他好好活下去。他宁愿白玥画恨他，也不愿意看到他因为自己而神魂消散。
“玥画，对不起。”陌千叶轻声呢喃，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等你恢复了仙力，等你不再因为我而遭受天罚，我会远远地看着你，祝你安好。哪怕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能相见，哪怕我会孤独终老，我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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