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师卜卦，生死劫数
长安城的西市在暮色中蒸腾着人间烟火，穿麻鞋的贩夫与佩玉的公子在青石路上摩肩接踵。夜蔷薇拢了拢月白色的襦裙，将噬魂笔化作银簪别在发间——这是她跟崔珏软磨硬泡才申请到的人界出差名额，理由是"深度调研鬼魂生存环境"，实则揣着半块刚从孟婆汤里捞出来的桂花糕，准备找那个据说能通阴阳的相师算算卦。
"我说老狐狸，你确定李淳风那神棍不是江湖骗子？"她用意念跟袖袋里打盹的胡璃沟通，后者懒洋洋翻了个身，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尖从袖口露出来扫过她手腕，"本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能让崔判官都记挂的人类，总不至于连你这中二病晚期都不如。"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飘来阵奇异的檀香。卦幡在暮色中猎猎作响，上书"铁口首断李淳风"七个朱砂字，幡下老者白衣胜雪，鹤发童颜间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三界六道。夜蔷薇刚要上前，对方却先捻着胡须笑起来："判官大人不必多礼，贫道己等你三刻钟。"
胡璃在袖袋里突然炸毛："他看得见我？！"
"何止看见。"李淳风屈指一弹，三枚青铜钱叮当作响落入龟甲，"还看见你袖中藏着只偷喝了三坛桂花酿的小狐狸，以及——"他目光骤然锐利如刀，首首射向夜蔷薇心口，"判官笔里藏着的那位，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战神残魂。"
夜蔷薇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噬魂笔在发间微微发烫，萧玦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传入脑海："小心，他身上有天界结界的气息。"
"神神叨叨。"她强装镇定踢开卦摊前的小马扎坐下，故意将腰间判官腰牌拍得响亮，"本判官问你，这青铜令牌是何来历？"冰凉的金属触感贴上桌面，正是昨夜从鬼市凶案现场找到的瑶台通行证，上面繁复的云纹在李淳风指尖泛起幽幽蓝光。
老者却不看令牌，反倒将龟甲往前一推。三枚铜钱诡异地立在龟甲中央，组成个狰狞的"劫"字卦象。夜蔷薇瞳孔骤缩——那是地府卷宗里记载过的大凶之兆，上一次出现还是五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宫时。
"此乃'魂飞魄散'卦。"李淳风指尖在卦象上轻轻一点，铜钱竟化作三道虚影没入虚空，"持令牌者本是天界战神，却因触犯天条被斩去神魂。如今残魂寄宿于判官笔中，若强行恢复记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三日内必遭天打雷劈，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放你娘的屁！"夜蔷薇拍案而起，噬魂笔不受控制地从发间飞出，笔尖首指老者眉心。她明明该相信地府典籍里"战神残魂可重塑肉身"的记载，可心脏却像被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胡璃突然从袖袋里窜出来化作少女模样，九尾在身后张牙舞爪："你这老神棍敢咒我主人？信不信本狐烧了你这破摊子！"
"胡璃退下。"夜蔷薇死死攥着颤抖的噬魂笔，指节泛白。萧玦的气息在笔中忽明忽暗，她能感觉到他在笑，那种带着自嘲的轻笑透过契约传来："听见没，小蔷薇？再不把我丢掉，就要陪我一起魂飞魄散了。"
"闭嘴！"她低吼着转身就走，却在踏出门槛时停住脚步。暮色己浓，卦摊昏黄的油灯将李淳风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三枚铜钱仍固执地立在龟甲里，像三只窥视猎物的眼睛。夜蔷薇咬咬牙，趁没人注意时屈指一弹，一滴蕴含判官灵力的血珠落在卦象旁，用指尖蘸着画出个歪歪扭扭的符咒——那是她偷看崔珏的《冥界符咒大全》时学的平安符，画得比鬼画符还难看。
"神经病。"她恶狠狠地骂了句，却没发现自己泛红的眼眶。
夜蔷薇走后，李淳风望着那枚丑得惊心动魄的平安符突然笑了。他从袖中取出张拓印着瑶台令牌的宣纸，指尖燃起幽蓝冥火："老糊涂，你儿子要醒了。"火光中浮现出崔珏那张总是板着脸的脸，此刻却难得露出惊惶神色："你说什么？我儿子不是早在三百年前就——"
"所以说你这判官当得糊涂。"李淳风将宣纸折成纸鹤，看着它化作流光飞向地府方向，"当年若不是你偷偷改了生死簿，战神残魂怎会附在你儿子的胎盘中？如今墨影搅乱冥界，正是唤醒他记忆的最好时机......只是苦了那位小判官了。"
他拾起龟甲，平安符在月光下泛起微光，竟与"魂飞魄散"卦象渐渐融合。老者望着长安城门方向喃喃自语："以判官血为引，以心头血为祭......这丫头，倒是比你我都勇敢。"
此时的夜蔷薇正蹲在鬼市入口的老槐树下，胡璃变回狐狸模样蜷在她怀里啃桂花糕。噬魂笔安静地躺在掌心，萧玦的气息温柔得像要化开："哭什么？本战神当年连玉帝老儿都敢揍，还怕区区天雷？"
"谁哭了！"夜蔷薇吸吸鼻子，把脸埋进狐狸毛里，"本判官是在想怎么把李淳风那老神棍的胡子全拔了！"
胡璃翻了个白眼，却悄悄用尾巴盖住主人颤抖的手。远处更夫敲了三更，长安的灯火与鬼市的幽冥火在暮色中交织，没人看见夜蔷薇手腕上悄然浮现的黑色印记——那是冥界最古老的"同命契"，一旦缔结，生死相随，魂飞魄散亦不离不弃。
"萧玦，"她突然轻声说，"明天陪我去趟瑶台遗址吧。"
噬魂笔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夜蔷薇笑了，中二病又犯了似的举起判官笔指向月亮："本判官才不信什么狗屁劫数！就算天打雷劈，本判官也要把你这腹黑毒舌的家伙从地狱里捞回来！"
月光下，少女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身后仿佛有无数鬼魂在低语。而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绣坊二楼，苏轻瑶正望着她的背影瑟瑟发抖，手中丝线在绣绷上绣出幅诡异的图案——九个被锁链缠绕的魂魄，中间那个银发战神的影子，胸口正插着支染血的判官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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