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妖带来的混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却是更深沉的寂静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白璃那句冰冷的警告犹在耳边，像一道无形的壁垒，将沈知意所有关切的询问都挡了回去。
沈知意沉默地清理完最后一丝混乱的能量残余，酒吧内恢复了往日的洁净，空气中只余冷檀香与酒液的气息，但他却感觉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不再试图用言语去探询，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新获得的“灵枢之眼”上，更加细致、也更加隐蔽地观察着白璃。
白璃似乎也恢复了常态，依旧精准地处理着每一个愿望，宣判着不容置疑的代价。他的动作依旧优雅，语气依旧淡漠，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常从未发生。
但沈知意能看到更多。
在他那双能窥见愿力枢机的眼中，白璃周身那浩瀚的银色妖力海洋，其深处那道冰冷的金色锁链虚影，如同一个不稳定的核心，每一次白璃调动愿力处理交易时，它都会产生极其细微的、几不可察的震颤。这震颤引动着白璃的妖力流转出现几乎无法分辨的滞涩，虽然被他强大的控制力瞬间抚平，但那瞬间的能量波动，却如同平静海面下暗涌的征兆，被沈知意清晰地捕捉。
尤其是当一位怨气极重的厉鬼许愿复仇，所支付的代价涉及大量负面情绪能量的剥离与净化时，沈知意看到白璃在引导、转化那些污浊愿力的瞬间，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眉心也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极浅的折痕。那金色锁链的震颤幅度，也比之前稍大了一分。
他在承受痛苦。沈知意心中笃定。那封印不仅束缚着他的力量，更在他动用力量时，反噬着他的本体。而处理那些性质强烈、尤其是偏向负面能量的愿望，对这种反噬的加剧尤为明显。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沈知意心中焦急。他不知道那封印彻底失控的后果是什么，但绝对不堪设想。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再次触碰白璃的逆鳞。
他没有再贸然开口询问伤势，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在下一位客人——一个祈求家族生意兴隆的人类富商——完成交易离开后，沈知意走上前，一边收拾着酒杯，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带着探讨的意味：“老板，刚才那位客人的愿望，其枢机似乎更多是源于对‘家族传承稳固’的焦虑，而非纯粹对财富的贪婪。若代价侧重于让他付出部分‘掌控欲’或‘对未来的过度忧惧’，是否更能首指根源，同时减少愿力转化时可能带来的……能量负荷？”
他刻意在最后，含糊地提到了“能量负荷”西个字，目光却低垂着，仿佛只是在纯粹讨论业务。
白璃擦拭酒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金色的竖瞳瞥向沈知意，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沈知意感觉到那目光的压力，心跳漏了一拍，但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杯子。
良久，那令人窒息的目光才缓缓移开。白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那清冷的声音反问道：“你看得到‘能量负荷’？”
他没有否认！沈知意心中一动，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他谨慎地回答：“通过‘灵枢之眼’，能模糊感知到不同性质愿力转化时，对……结界基础能量场产生的细微扰动。”他巧妙地将观察对象从白璃本身转移到了酒吧结界上。
白璃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规则的运行，自有其代价。追求最‘精准’的代价判定，本身就需要消耗更多的心力与力量。所谓的‘优化’，并非总是效率最高的选择。”
他这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告诫沈知意不要自作聪明。但沈知意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默许——默许了他能看到那些“负荷”，也间接承认了这种“负荷”的存在。
这是一个微小的突破口。
“我明白了。”沈知意低声道，“我会更仔细地权衡。”
从那天起，沈知意开始更加积极地运用“灵枢之眼”。他不再仅仅观察，而是在白璃处理愿望前，尝试在心中先行推演各种可能的代价方案，尤其是那些他认为可能对白璃负担较小的“疏导型”或“转化型”代价。当遇到合适的愿望时，他会在白璃宣判前，以一种谦逊的、请教的态度，提出自己认为更“优化”的方案。
起初，白璃大多不予理会，依旧按照自己的规则判定。
但偶尔，在一些愿力性质相对温和、核心枢机确实存在转化空间的案例上，他会沉默地采纳沈知意的建议，或者在他建议的基础上，进行更精确的修正。
这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在冰面上凿洞，每一次尝试都可能迎来更冷的寒意。白璃的态度依旧冷淡，甚至在某些时候，会因为沈知意过于“活跃”而投来警告的一瞥。
但沈知意能感觉到，那冰层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至少，白璃不再完全排斥他的介入。
至少，在他提出那些“优化”方案时，白璃体内那金色锁链的震颤，似乎会稍微平缓一丝。
至少，在极少数他因处理某个特别棘手的愿望而气息微乱时，他会默许沈知意递上的、那杯蕴含着精纯生机的月华露。
这是一种无声的拉锯，一场小心翼翼的试探与磨合。
沈知意像是一个耐心的匠人，用自己新获得的能力和那份难以言明的担忧，一点点地，试图减轻那压在白璃身上的无形重担。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也不知道那封印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但他知道，他无法再像最初那样，只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酒吧的夜晚依旧在愿望与代价中轮回。
而在那冰冷的规则表象之下，一股名为“守护”的暗流，正悄然涌动，试图抚平那失衡的序曲，维系着某种脆弱的平衡。
首到，下一个足以打破这平衡的变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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