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的伤势比看上去更重。狼妖黑牙的爪上附着了专门腐蚀妖力的阴毒力量，即便残留的妖气己被沈知意驱散，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愈合速度也异常缓慢。一连数日，他都留在那间空旷的石室内静养调息，酒吧也破天荒地没有在子时开启。
沈知意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更多的杂务，不仅是打扫那日战斗留下的狼藉，还包括为白璃准备一些简单的、不含烟火气的灵食——通常是萃取月华或朝露，混合几种温和的草药。白璃对此不置可否，每次都是沉默地接过，沉默地用完，但从他未曾拒绝来看，至少是不排斥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那层坚冰因生死时刻的出手相助和后续的疗伤而被打破了一丝缝隙，但白璃显然在刻意维持着距离，比以往更加沉默。沈知意也能感觉到，自从那日幻象之后，白璃看他的眼神深处，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透过他在审视着别的什么，或许是……师父的影子？
这日清晨，沈知意端着一碗新萃的月华草药露走进石室，发现白璃并未像往常一样在玉榻上调息，而是站在石桌前，面前摊放着那件之前盖在沈知意身上、后来在战斗中左袖被撕裂并染血的墨色和风长袍。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泛起柔和的金色妖力，轻轻拂过那破损染血之处。布料上狰狞的裂口与暗沉的血迹，在妖力的作用下，竟如同时光倒流般，丝丝缕缕地自行弥合、焕然，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恢复如新，墨色浓郁，不见丝毫痕迹。
沈知意站在门口，一时看得有些怔住。他见过白璃以愿力审判代价的冷酷，见过他以雷霆手段镇压狼妖的威严，却还是第一次见他做如此……生活化的事情。那专注的神情，柔和了脸部冰冷的线条，在清冷的晨光（石室顶部有引光的特殊晶石）映照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宁静美感。
白璃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动作一顿，抬眸看来，金色的瞳孔里己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沈知意走上前，将玉碗放在石桌上，目光落在恢复如初的长袍上，忍不住轻声道：“这袍子……很衬你。”
话一出口，他才觉有些唐突，耳根微微发热。
白璃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这句评价，只是伸手拿起长袍，动作流畅地披在身上，系好衣带。墨色将他银发金瞳的妖异衬托得愈发突出，那清冷如月、妖冶暗藏的气质也瞬间回归。
“酒吧今夜重开。”他整理着袖口，语气平淡地告知，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沈知意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的伤……”
“无碍了。”白璃打断他，转身面向石室墙壁上一片光滑的区域，那里隐约有复杂的符文流转，是愿力结界的核心节点之一。“做好你分内的事。记住那日的教训，‘愿力守恒’并非虚言。任何干预，都可能引火烧身。”
他的警告依旧冰冷，但沈知意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意味。这不像是最初那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规则宣示，反而更像是一种……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告诫。
“我明白。”沈知意低声应道。他确实明白了，这规则的残酷与不可撼动，但他心中那份想要做点什么的念头，却并未熄灭，只是在血的教训后，沉淀得更加深沉，不再流于表面的冲动。
他看向白璃挺拔而孤寂的背影，那墨色长袍仿佛将他与这空旷石室、与这酒吧、与这千年的孤寂融为了一体。空气中弥漫的冷檀香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
接下来的半天，沈知意仔细打扫着酒吧的每一个角落，将翻倒的桌椅归位，修复那些碎裂的杯碟——这次他更加小心地控制着灵力，手腕上的“灵契之印”也异常安静。
夜幕降临，子时将至。
幽巷入口的雾气再次弥漫开来，那盏孤灯亮起，木牌上的篆字仿佛也活了过来。
白璃重新站在了吧台之后，银发金瞳，墨袍加身，依旧是那个掌控愿望与代价的九尾狐老板，仿佛昨日的重伤从未发生。只有沈知意知道，那墨袍之下，伤口或许刚刚愈合，而那冰冷的面具之下，又隐藏着怎样波澜壮阔又伤痕累累的过去。
第一个客人踏着月色而来，带着新的欲望与迷茫。
沈知意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白璃以那亘古不变的冷漠语调，询问愿望，宣判代价。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愤怒或不忍，只是静静地观察，感受着那被“灵契之印”强化后的愿力流动，试图从中理解更多关于这规则，关于白璃，也关于……师父可能留下的线索。
空气中，冷檀香与酒香、以及各种愿望与代价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新的夜晚开始了。
而沈知意知道，他身处于这场巨大的漩涡中心，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那件墨袍，那缕檀香，那幻象中的碎片，还有眼前这看似冷酷的妖……
一切，都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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