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医院顶层的VIP病房区,仿佛一个被时光刻意遗忘的孤岛。日子在消毒水的气味、规律的胎心监测和沉默的送餐流程中,一天天缓慢地爬行。林晚星被“妊娠高血压”和“绝对静养”的医嘱牢牢地钉在了病床上,像一株被过度呵护却失去阳光的植物,日渐萎靡。
她的世界缩小到了这一方病房。大部分时间,她都遵照医嘱,朝向左侧躺着,听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声,或是走廊里模糊的脚步声。腹部的重量与日俱增,压迫着她的脏器,带来呼吸不畅和频繁的尿意。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重压,对孩子的担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任何一点微小的不适都能让她心惊胆战,生怕是病情加重的征兆。
血压计成了她最恐惧又不得不面对的东西。每天早、中、晚三次,护士会准时出现,为她绑上袖带。每一次充气加压,她都屏住呼吸,仿佛等待审判的囚徒。看到读数偶尔回落到正常范围边缘,她会短暂地松一口气;而一旦数字攀升,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恐慌便会瞬间攫住她的心脏,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她吃得很少,即使餐食是营养师精心搭配的。恶心感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毫无食欲,只是为了孩子,强迫自己吞咽下一些流质食物。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颊凹陷,衬得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愈发大而空洞,里面盛满了疲惫、焦虑和一种与世隔绝的茫然。
沈墨深依旧守在外面。
那把深蓝色的塑料长椅,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病床。他不再仅仅在夜晚出现,白天,只要身体勉强允许,他也会固执地坐在那里。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伤口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让他时常需要靠着椅背闭目喘息,冷汗浸湿额发是常有的事。但他拒绝回到自己舒适的病床上长久休息。
他们之间,依旧隔着那扇门,和那短短二十米却仿佛天堑的走廊距离。
他守着他的“灯塔”。
她困在她的“孤岛”。
所有的交流,依旧通过周峰和护士进行着。
“沈总,林小姐今天的血压波动比较大,医生加了另一种药。”
“林小姐,沈先生问您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再做噩梦。”
“沈总,林小姐中午只喝了半碗汤。”
“林小姐,沈先生让厨房重新做了些清淡爽口的小菜,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信息冰冷而碎片化,无法传递彼此内心汹涌的波涛于万一。他只知道她情况不好,压力巨大;她只知道他固执地守在外面,身体并未痊愈。
这种僵持的、令人窒息的状态,在一个午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
那天下午,天气沉闷,乌云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林晚星感觉格外不适,孩子动得比平时频繁,腹部的下坠感也格外明显。她想去洗手间,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长时间的卧床让她双腿乏力,脑袋一阵晕眩。她扶着床沿站了一会儿,等那阵晕眩感过去,才慢慢挪动脚步。
病房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但她却感觉一阵阵莫名的燥热和心悸。她走到门口,想去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手间(她病房内的独立卫生间正在维修)。手刚搭上门把手,一阵更强烈的眩晕如同海啸般猛地袭来!
眼前的一切瞬间天旋地转,白色的墙壁、天花板上的灯、门板……所有景物都扭曲、旋转起来,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双腿软得像面条,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呃……”她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惊恐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的那一刻——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带着一阵风,以惊人的速度从斜对面的长椅上猛冲过来!
是沈墨深!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于了一切理智和伤痛。腹部的伤口在剧烈奔跑的动作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几乎同时晕厥。但他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扛住了,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他伸出双臂,一把揽住了林晚星软倒下去的身体!
“砰——”是两人身体轻微撞击的闷响。
他接住她了!
预想中的撞击和疼痛没有到来,林晚星落入了一个算不上舒适,甚至有些僵硬,却无比稳当的怀抱里。她的脸颊撞在他胸前的病号服上,布料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药味的清冽气息。她的额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急促而混乱的心跳声,擂鼓一般,撞击着她的耳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沈墨深紧紧地抱着她,双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怀中的身躯比他想象的还要轻盈、还要脆弱,仿佛一碰即碎。她身上淡淡的、属于孕妇的温软气息,混合着病房里熟悉的香氛,钻入他的鼻腔,带来一种陌生而剧烈的冲击。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绵软无力,以及那高耸的腹部抵在他身上的、沉甸甸的、充满生命力的触感。
这是自那场毁灭性的冲突以来,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第一次,有了实质性的、超越语言和眼神的联结。
两人都僵住了。
林晚星晕眩的感觉尚未完全消退,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坚实(尽管这坚实带着伤病的虚弱)的臂弯环绕着,隔绝了摔倒的危险。那熟悉的、曾经让她依恋又恐惧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在极致的脆弱中,竟然生出一种荒谬的、短暂的安全感。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料,指尖冰凉。
沈墨深低头,看着怀中她苍白的、紧闭着双眼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恐慌、尖锐的心疼和某种失而复得的战栗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奔腾、灼烧。他差点……差点又让她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
“……”他想开口,想叫她的名字,想问她怎么样,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只是更紧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收拢了手臂,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这时,听到动静的护士和周峰也急匆匆地从不同方向跑了过来。
“林小姐!”
“沈总!”
护士连忙上前,从沈墨深怀中接过林晚星,搀扶住她。“林小姐,您怎么样?是不是头晕?”护士焦急地询问着。
周峰则一把扶住脸色煞白、额头冷汗密布、几乎站立不稳的沈墨深,声音带着惊惧:“沈总!您的伤口!”
沈墨深却仿佛没有听到周峰的话,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林晚星身上,首到确认她被护士稳稳扶住,并没有大碍,那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才骤然松懈。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周峰身上。
林晚星在护士的搀扶下,缓缓抬起头。眩晕感逐渐退去,她看到了沈墨深那毫无血色的脸,看到了他因忍痛而紧抿的、微微颤抖的嘴唇,看到了他病号服腹部位置,隐隐渗出的、一小片刺目的鲜红!
她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狠狠攥紧!
他……他的伤口裂开了!
是因为刚才冲过来接住她……
一股强烈的、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她的心头,让她鼻子一酸,眼前再次模糊。是愧疚?是感激?还是……那被她强行压抑的、名为“在乎”的情绪,终于冲破了冰层?
她张了张嘴,想对他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谢谢”,或者“你的伤……”。
但最终,在那众目睽睽之下,在那巨大的、尚未化解的隔阂面前,她只是飞快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然后,便在护士的搀扶下,低着头,沉默地、步履蹒跚地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再次隔绝了内外。
沈墨深靠在周峰身上,目光却依旧固执地追随着那扇关闭的门,首到它彻底阻隔了他的视线。怀中那短暂的、温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与腹部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深刻的体验。
周峰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总!我们必须立刻回病房,让医生检查您的伤口!”
沈墨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一眼病号服上那抹殷红,终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在周峰的搀扶下,一步步挪回自己的病房,每一步,都牵扯着腹部的剧痛,也牵扯着心底那片因刚才那短暂接触而掀起的、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
走廊里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有些东西,己经在无声中,悄然改变。
那第一次的伸手,像一道强光,骤然照亮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深渊,也让深渊两岸的人,都看清了彼此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动与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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