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本本领了，协议也签了。可日子好像卡在了更深的缝里，不上不下的。
朱小闵还是照常去医院透析，看着血在管子里来回转。高书平也继续着他那几乎算是放弃的治疗，或者说，等着那一天。
俩人之间的关系，除了那份冷冰冰的协议和那个共同的目的，好像又退回到了客气又生分的样子。
那条叫婚姻的细线，脆得风一吹就能断。
睡不着，成了朱小闵最大的麻烦，夜里的静常常被放得很大很大。
透析后的累还在骨头缝里留着，脑子却清楚得不行，像块擦得锃亮的大玻璃，照出所有不愿意细想的念头。
以后的日子，病会怎么样，那份协议，高书平摸照片时低着头的模样……
手机屏幕，成了深夜里唯一的光。
她漫无目的地划拉着，看着那些跟自己没关系的热闹。时间黏糊糊的，过得特别慢。
有一天，大概凌晨一点多。
她正盯着一个没意思的购物视频发呆，微信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
是“喜欢向日葵”发来的，就一个简单的“？”。
这么晚了，难道是病不好了？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赶紧回复：“怎么了，不舒服？”
那边输了一会儿字，回过来：“看你那边一首显示正在输入……好半天，以为你有事。”
原来他也没睡，还注意到她这边微信上那个不起眼的状态提示。
朱小闵松了口气，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波动，赶紧说：“没，就是睡不着，失眠。”
“经常？”
“嗯，一躺下脑子里就乱糟糟的。”
对话框顶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断断续续闪了好一阵，像是在琢磨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消息来了。
“我爸以前，在妈睡不着的时候，常给她念报纸。”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她愣了愣，不知道怎么接。
紧接着，又一条跟了过来。
“我讲故事最没意思，听得人光想睡觉，专治失眠。”
这话带着点几乎听不出的自嘲，又透出一种笨拙的想做点什么的试探。
朱小闵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几乎能想到屏幕那头，他大概是怎样一副没什么表情，却又特别认真的样子。
一种混着好奇和不好意思、甚至有点荒唐的感觉抓住了她。让一个不算熟的名义上的丈夫，半夜三更给自己讲故事助眠？
她觉得有点好笑，可还是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个字：“好。”
几乎在她回的同时，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铃声在静夜里特别响，吓了她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插上耳机。
“喂？”她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紧张。
“嗯。”他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比平时更低了些，但更清楚。
那股特有的软糯调子经过电流，显得特别温和，像温水漫过脚面。背景非常安静，能听见他轻轻的呼吸声。
“念什么？”他问。
“都……行吧。”她声音很小，把手机放枕边，自己缩进被子里。
那边停了停，好像在翻找什么。
他念的是一篇关于非洲肺鱼，怎么在水底泥里夏眠好几年的科普文章。语调平平的，没什么起伏，为活命嫁给了绝症癌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为活命嫁给了绝症癌友最新章节随便看！像中学里刻板的生物老师照本宣科。
内容干巴巴的，特别无聊。朱小闵听着，开始觉得特别尴尬，脚趾头都在被子里蜷紧了。
慢慢的，那些平稳的不带什么情绪的软糯声音，那些关于干旱淤泥和生命蛰伏的字句，像一种单调的噪音开始包住她，越包越紧。
它稳稳的，一首响着，就在耳朵边上。
像深夜海上一座灯塔，光虽然单调却明确地亮在那儿，让她那艘在害怕和焦虑里晃荡的小船，知道不是自己漂在无边的黑暗里。
她的思绪慢慢不再乱跑，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她生病以来，头一回没靠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晚上，差不多时候，他的电话又来了。
这次念的是一则社会新闻，关于某个小区物业和业主吵架的事，琐碎得要命。
第三开，他甚至念了一篇微波炉的说明书。
内容还是一样没意思，语调也还是一样平稳。
这个电话念东西的惯例，就这么定下来了，它超出了协议的范围，成了每天带着温度的陪伴。
白天，他们之间的联系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不再是沉重的病情，成都的天气成了他们最常聊的。
“今天出太阳了，窗口那棵树上来了只鸟，吵得很。”他发来一句。
“我们这边下雨了，还挺大。”她回了张窗外雨丝密密的照片。
有时候城东出太阳城西下雨，他们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互相告诉对方天气。
一种淡淡的却真实的生活感，开始渗进原本只有生死大事的关系里。
有一次，说起某条老街巷子里有家很好吃的蛋烘糕，摊主是个脾气很倔的老爷子，他就难得地多说了几句。
朱小闵听着，突然说：“等下次……天气好点，一起去吃啊？”
话说出口，两个人都静了一下。下次这个词对他们来说，都太奢侈了。
他还是接了过去，声音听不出变化：“好啊。”
依赖像藤蔓，在静悄悄的夜里，顺着电波悄悄生长缠绕。
朱小闵开始期待，每晚那个准时响起的电话，期待那个枯燥却让她安心入睡的声音。
她甚至能从他声音里细微的沙哑，听出他今天是不是又吐了，或者是不是更没力气了。
这种依赖，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稳，可也伴着隐隐的不安。
那晚，他念的是一篇关于城市绿化的报道，念完后俩人照常闲聊了几句。
不知道怎么，说到了以后。
高书平很自然地说了一句：“等我走了以后，你要是去看我爸，别跟他提这些……”
电话两头一下子静得可怕，听筒里只有彼此压着的、变得格外清楚的呼吸声。
“等我走了以后……”
这六个字像冰锥子，一下子刺破了这些天，由电波和日常闲聊织起来的温情泡沫。赤裸裸的冰冷的结局，就横在那里，从来没变过。
他们之间所有温暖的依赖，都建立在这样一个确定无疑的，马上就要来的死亡之上。
还是高书平先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只是更低了些：“不早了，睡吧。”
电话挂了。
那晚，朱小闵很久都没睡着。
(http://www.220book.com/book/WS2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