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维斯塔疗养院如同一座沉睡的堡垒，只有零星的路灯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间投下昏黄的光晕。姜知意站在别墅二楼的窗前，望着主楼方向那几个始终亮着灯的窗口，正是德维尔博士的诊室。
“他一定会再找我。”姜知意转过身，目光扫过沙发上的两人，语气肯定，“我的‘头晕’反应引起了他的兴趣。对于一个研究神经科学的专家来说，一个对特定环境刺激产生敏感反应的‘样本’，价值可能比一个单纯的‘患者家属’要大得多。”
傅深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沉思道：“这意味着风险升级，但也可能是我们接近核心区域的唯一机会。如果他以‘进一步检查’为名邀请你进入更私密的区域……”
“那就是我们的机会。”姜知意接话时，眼神冰冷，“我们必须赌一把。但需要周密的计划。”
陆景珩走到墙边，手指轻轻划过墙面，感受着那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如果傅深之前的推测是对的，这栋建筑内部确实存在某种低频波动，那么德维尔很有可能拥有控制或监测这种波动的设备，要么是发射器，要么是监测仪。我们需要找到它，或者至少弄清楚这东西的运作规律。”
计划在寂静中迅速制定。姜知意将作为诱饵，深入虎穴；傅深和陆景珩则负责外部策应，寻找并可能干扰疗养院的潜在控制系统，并确保撤离路线畅通。
果然，第二天清晨，伊莎贝拉副院长再次打来电话，语气比之前更为关切：“姜小姐，实在抱歉打扰您休息。德维尔博士对您昨晚提到的头晕症状非常重视。他认为这或许与您哥哥的病情存在某种潜在关联，可能是一种未被察觉的家族性神经敏感特质。博士希望邀请您今天上午到他的‘神经反应评估室’进行一次仔细检查，以便更全面地了解情况，这对于制定您哥哥的治疗方案或许至关重要。”
理由无懈可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感谢博士的关心，”姜知意声音带着适当的感激和一丝忧虑，“我随时可以配合。”
上午十点，姜知意再次走入主楼。这次，伊莎贝拉亲自将她引至一条更为僻静的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橡木门前。门框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显然是监控探头。
“博士在里面等您。”伊莎贝拉微笑着推开门，侧身让姜知意进去，随后轻轻关上了门，落锁的声音比上次更为清晰。
这个房间与之前的诊室截然不同。面积更大，光线偏暗，墙壁是吸音的深灰色材质。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类似牙科治疗椅的设备，但结构更为复杂，上方悬着一个布满传感器和微型镜头的环形支架。房间一角是数个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柜，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让人莫名心慌。这里根本不是诊室，更像一个高科技的实验室。
德维尔博士穿着一件白色的实验室外套，更添了几分冷峻的科学感。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神中的探究却比昨日更加明显。
“姜小姐，请放轻松。”他示意姜知意在那张特制的椅子上躺下，“我们只是进行一些基础的脑波活动和生理指标监测，找出您头晕症状的潜在规律。整个过程完全无痛，很快就好。”
姜知意依言躺下，椅子根据她的体型自动进行了细微调整，将她固定在一個舒适但无法轻易移动的位置。紧接着，环形支架缓缓降低，数个冰冷的传感器触点轻轻贴在她的太阳穴、额头和手腕上。
“很好，”德维尔博士走到仪器柜前，背对着她操作着，“现在，请闭上眼睛，尽量放松。我们先记录一下在平静状态下的基线数据。”
房间里的灯光进一步变暗，只剩下仪器指示灯幽绿的光芒。一种极其低沉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嗡鸣声开始弥漫在空气中。姜知意立刻集中精神，仔细分辨这嗡鸣声的频率与她在别墅感受到的微弱震动极其相似，但在这里更加强烈和集中。
她暗中调整呼吸，按照傅深团队事先准备的抗干扰技巧，吸气西秒，屏息两秒，呼气六秒，尽量让生理指标保持平稳，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记忆着房间的布局、仪器的型号、以及德维尔操作的每一个细节。
记录持续了约十分钟。期间，德维尔博士偶尔会问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房间温度是否适宜，但姜知意能感觉到，他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
“很好，”德维尔博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基线很稳定。现在，我们将引入一些轻微的环境刺激，请保持放松。”
话音刚落，姜知意感到那低沉的嗡鸣声频率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同时，环形支架上某个镜头似乎发出了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快速闪烁的弱光。几乎同时，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比昨天更加明显。
他果然在操控某种能影响神经系统的设备！并且正在测试她的反应阈值！
姜知意立刻按照计划，表现出比实际感受更强烈的反应。她轻轻呻吟一声，眉头紧锁，呼吸略微急促，手腕上的传感器立刻捕捉到了心率和新陈代谢的轻微变化。
“您感觉怎么样？”德维尔博士立刻问道，语气关切，但姜知意捕捉到他声音里一丝压抑的急切。
“有点……晕，和昨天一样。”姜知意虚弱地回答。
“能描述一下，具体是哪种晕眩？是旋转感，还是漂浮感？”德维尔追问，同时似乎调整了某个参数。
姜知意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冷意：“像是……站在甲板上，随着波浪轻轻晃动。”
这个描述，是她和傅深早就约定好的，若有机会，就隐晦地抛出与 “星光号” 相关的线索，看看德维尔的反应。
果然，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波动更加明显了。德维尔博士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很有趣的反应。这可能是一种罕见的前庭神经系统敏感症。我们需要再进行一项简单的认知关联测试。”
他走到椅子旁，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些抽象的图案和词语。“请看着屏幕，快速说出您看到图案或词语时，脑海中第一时间联想到的词或图像。”
测试开始了。图案和词语看似随机，但姜知意敏锐地发现，其中夹杂着与“水”、“深海”、“坠落”、“冰冷”等概念相关的元素。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认知测试！
她谨慎应对，给出的联想词尽量中性、普通，避免首接触发深层记忆。然而，当屏幕快速闪过一个模糊的、类似游轮轮廓的阴影图案时，她的瞳孔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缩了一下，尽管她立刻用“巨大的云朵”来掩饰。
德维尔博士的目光变得锐利，显然没有错过这个细微的生理反应。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记录着。
整个“检查”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当姜知意最终从椅子上坐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汗湿了，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精神高度紧绷后的疲惫，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姜小姐，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德维尔博士递给她一杯水，笑容意味深长，“数据非常有价值。我想，我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请您先回房间休息，有进一步分析结果后，我会让伊莎贝拉通知您。”
姜知意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礼貌地道谢，然后转身离开。在走出房门的瞬间，她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将一枚只有米粒大小、磁性极强的微型信号发射器，悄无声息地吸附在了门框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金属螺丝上。
回到别墅，姜知意将经过详细告知傅深和陆景珩。
“他在有目的地测试你，寻找与‘星光号’事件相关的记忆印记。”傅深脸色凝重，“你的描述可能骗过了仪器，但未必骗过他的眼睛。他现在很可能更加怀疑你的身份了。”
“但我们也拿到了关键的东西，”姜知意指了指电脑屏幕上开始接收到的、来自那枚微型发射器的微弱信号，“那个房间的位置和基本的空间数据。下一步，就是找到进入那里，或者找到与之相连的、更核心区域的方法。”
风险与机遇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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