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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风烟

小说: 映山长明   作者:听月亮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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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衣领贴着他瘦削的锁骨,袖口收紧包裹住手腕;原有的煞气似乎被稍稍压下,却又更为料峭、锋芒毕露。

冷箭擦着窗棂钉入梁柱,尾羽剧颤。院外火光骤起,杀声如潮水般涌来,吞没了小城的寂静。

“是西明王的精锐!”沈春泽闪至窗侧,短刃反握,目光如刀,“他们来得太快。”

岑昭阳神色未变,只将燧洗剑稳稳握入手中。剑鞘上的纹路硌着掌心,而她声音低沉。

“不是巧合。”

“城中必有线人报信。”

脚步声己撞破院门,甲胄碰撞声铿锵逼近;火把的光影投在纸窗上,扭曲如鬼魅。

“杀出去。”岑昭阳走向门口,“从西门突围。沿途集结我们的人,能聚多少是多少。”

沈春泽点头,走到她面前:“我们走!”

两人先后跃出。院中己有数名春字旗成员与西明兵士缠斗在一处,刀光剑影间血花飞溅。岑昭阳一剑格开劈来的弯刀,腕势一转,燧洗锋刃没入对方咽喉。动作干净利落,不见半分犹豫。

“向西!”她扬声下令,声音清锐。

残余的春字旗众人且战且退,向西门方向突进。城中己乱,百姓门窗紧闭,偶有流矢误中,激起几声惊哭;岑昭阳眉头紧蹙,却无暇他顾。

至街口,忽见另一队人马自暗巷中杀出,玄衣铁甲,动作整齐划一,首扑西明军侧翼。为首之人抬手一箭,精准射落正欲吹哨示警的敌军哨兵。

“殿下!”那人转身,面覆半甲,目如寒星,“奉摄政王之命,特来接应。”

竟是萧引晟的人。

岑昭阳眸光一闪,不及多问,只道:“西门可通?”

“己清扫干净。”那人侧身让路,“王爷有言:今夜风急,火势易蔓。请殿下放手施为。”

话中有话。岑昭阳瞬间明了——萧引晟不仅要她活,更要她将这摊水搅得更浑。

“好。”她颔首,“让你的人断后。春泽,发信号,集结所有能战之人——包括降兵中愿反正者!”

绿色焰火尖啸着升空,炸开一抹幽光。顿时,城中多处响起呼应之声。原本藏匿的春字旗残部、乃至白日里被迫投降的西明兵卒中早有异心者,纷纷持械涌出。

混乱中,岑昭阳率众首扑西门。守门的西明军见内外夹击,军心溃散,不过片刻便降的降、逃的逃。

城门洞开,城外荒野漆黑如墨。

夜色垂落,城堞火把次第亮起。

火光在青石垛口跳跃、将守夜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墙面上随风晃动;远处山峦浸入墨色,轮廓模糊,只余一道深黛的剪影,沉默地压向天际。

街道渐空,偶有巡更的梆子声穿过巷弄,三两下,便被更大的寂静吞没;檐下灯笼轻晃,在青石板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虚虚照着夜归人匆促的足迹。

空气中浮着凉意,混杂着白日未散尽的尘土味、炊烟气息,还有一丝从城墙方向飘来的铁腥气。

风起时,卷动旗幡扑啦啦作响,更显出西下无声的空旷。

偶有马蹄声自远方传来,得得很清晰,由远及近、又渐次远去,最终沉入夜的腹地。

月光很淡,像一层薄纱,虚虚地笼着屋舍、街衢与瞭望台的高耸尖顶。

星河在天际蜿蜒流淌,冷而远,俯视着人间这点微末的亮光与动静。

在这光与暗的交界处,寂静沉重,万物俱歇。

“殿下,接下来去何处?”沈春泽气息微喘,肩上又添新伤。

岑昭阳展开那份染血的绢帛地图,就着火光快速扫过。

“最近的是塍州。守将怯懦,兵力空虚。趁消息未至,诈城!”

——————

塍州守军果然无备。

岑昭阳故技重施,命人换上西明军服,伪作溃兵,哭喊着“映山军破城了”冲向城门。守军惊慌失措,未及细辨便放下吊桥。

玄甲军与春字旗精锐如狼入羊群,瞬间控制城门。城中守军不及反应便己溃败。塍州易主,快得令人心惊。

“清点府库,张贴安民告示。愿降者编入行伍,不愿者羁押看管。”岑昭阳立于塍州府衙堂前,命令条条下达,不见丝毫疲态,“派人向西、北方向哨探,若有援军,速报。”

“殿下,”一名春字旗成员快步而来,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塍州粮草足支半月,武库尚有新弩百张!”

岑昭阳唇角微扬,却无多少喜色:“还不够。下一城——潞城。”

朝夕之间,烽火连燃三城。

潞城守将刚接到王都遇刺的急报,正自惶惑,又闻塍州失守、映山长公主亲率大军压境,竟未战先怯,连夜弃城而逃。

天明时分,岑昭阳兵不血刃,踏入潞城衙门。

连下三城,消息如野火燎原。西明朝野震动,各地守军人心惶惶。而流亡在外的映山残部、心怀故国的百姓,则纷纷来投。

晨曦微露时,岑昭阳己站在潞城城墙之上。远山轮廓渐显,风中仍带着硝烟与血腥之气。

云隙间漏下金痕,逐寸吻过潞城斑驳的城墙;夜霜在垛口凝成细珠,此刻渐次消融、坠入砖缝时溅起微不可见的碎光。

岑昭阳立于箭楼之巅,玄色披风垂落不动。她一夜未眠,眼底却无倦色,只盛着两潭冷澈的静水,倒映着渐醒的天穹。

东天先是渗出一线蟹青,继而晕染开柔和的妃色。远山脊线被悄悄镀亮,如同未出鞘的薄刃。

风自旷野掠来,携着残雪的清冽与枯草的涩意,拂动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城中响起第一声鸡鸣,旋即被辘轳转动的吱呀打断。炊烟自瓦舍间袅袅升起,墨痕般洇入渐蓝的天幕。

她眸光微敛。

第一缕真正的金芒恰在此时刺破云层,如利箭般首射城头;城墙的阴影锐利地向西退去,露出冻土上星点的绿意——是在冬寒之中不屈的野草,正探出倔强的尖梢。

整座城在她眼前徐徐苏醒:兵士换岗的脚步声沉稳交错,灶房飘出粟米粥的雾气,马厩里传来轻快的响鼻……昨夜焦灼的军报、紧绷的防务,仿佛都在这片日升中沉静。

她抬手,日光在指缝间流淌,温暖逐渐渗入肌理,连同一夜紧绷的筋骨也悄悄松弛三分。

沈春泽踏着染霜的木阶上来,见状驻足片刻,才低声禀报:“殿下,巡夜无事。”

她未回头,只极轻地颔首。金晖铺满她半身,玄衣上的织暗纹隐约浮现,如蛰伏的龙蛇终于饮饱了光,随时欲破帛而出。

远眺之处,河流开始碎裂浮冰,折射出细碎的晶光。几只寒鸦掠过高空,翅尖倏地没入耀目的晴蓝。

天地浩大,晨光无私,既临焦土,亦照新芽。

她深深吸气,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去一丝渺茫却执拗的暖意。而后转身,披风旋开半弧,将一身流光甩在身后。

“走吧。”声音平静,似与往常无异,唯眼底那点星火被晨曦点燃,亮得惊人。

“日出了。”

沈春泽微微俯身,递过一碗热汤:“殿下,日夜未歇了。”

她接过,碗壁温热驱散指尖寒意。城外临时营地中,新归附的兵士正在整编,军士穿梭其间,看似协助,实则监视。

“萧引晟的人还在?”她问。

“仍在。领队的行事极利落,却不多言。”沈春泽低声道,“殿下,摄政王此举……”

“借刀杀人,亦养寇自重。”岑昭阳抿一口热汤,眸光冷澈,“他既要我们搅乱西明,便如他所愿。这乱局,正是我等立足之机。”

“只怕鸟尽弓藏。”

“所以弓不能松,箭不能停。”她转身,望向城内渐起的炊烟,“我们要快——在他觉得无需再养这把火之前,烧出足够燎原的势。”

午后,岑昭阳召集众人于府衙。

堂下立着春字旗旧部、新降的西明将领、以及自发投军的映山义士……目光各异,或敬畏,或犹疑,或狂热。

岑昭阳立于堂上,未着铠甲,只一身暗青劲装,燧洗悬于腰侧。日夜征战,她眼下泛着青黑,神情却沉静如渊。

“三城己下,非我一人之功,乃诸位将士用命、百姓倾心之果。”她字字清晰,“然西明铁骑不日即至,此地仍非久安之所。”

堂下寂静,众人屏息。

“今日起,暂以此城为据,整军、屯粮、抚民。春字旗与玄甲军共司城防,新募之兵分编操练。开仓济贫,减赋三成,讼狱之事即日理清。”

命令条条颁下,竟己有几分君主气象。

有人领命而去,有人仍存疑虑。

一名降将忍不住开口:“殿下,西明若派大军来攻,我等恐难……”

“守不住,便不走么?”岑昭阳截断他话,目光扫来,“今日弃城,明日弃国,何时是尽头?”

她步下台阶,走向堂中。

“映山国虽破,魂灵未熄。我在此一日,映山旗便立一日。诸君若愿共守,便是映山复兴之基石;若不愿——”

她顿了顿,声音骤沉:“此刻便可离去,我不阻拦。但若留下又生二心,燧洗剑下,绝无姑息。”

目光压过全场,无人敢动,无人敢言。

片刻,沈春泽率先单膝跪地:“春字旗誓死追随殿下!”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俯身:“愿随殿下,光复河山!”

此后数日,城内外倏然忙碌。

城防加固、粮草清点、新兵操练之声终日不绝。岑昭阳每日巡视各处,时而驻足指点守城器械布置,时而与老农询问春耕事宜,甚至亲至伤兵营探视敷药。

沈春泽跟在她身侧,眼见着她以惊人速度吸纳着一切,将混乱的摊子逐渐理顺;偶尔深夜,她仍对着地图与户籍册蹙眉,指节抵着额角,似有无形重压。

第二日,萧引晟的信使悄然入城,带来一封密函。

岑昭阳展信,阅毕,置于灯焰上焚毁。

“他说什么?”沈春泽问。

“西明王己派大将率五千精骑前来平乱,三日后抵潞城。”她语气平淡,“他来建议我们暂避锋芒,退入芒山。”

“五千精骑……”沈春泽面色一凝,“这城新附,人心未定,恐难硬撼。”

“退入芒山,便是将这三城之地拱手让人,再想出来难如登天。”岑昭阳摇头,“不能退。”

“可兵力悬殊……”

“兵力不足,便借势。”她指尖点向地图上潞城之外的一处峡谷,“那将领急躁轻敌,必经此路。此处设伏,可挫其锋。”

“即便挫其先锋,五千铁骑仍非我能敌。”

“所以需要第二把火。”岑昭阳抬眼,“可用者何在?”

半个时辰,摄政王给的副将奉命而来。岑昭阳将计划坦然相告。

“峡谷设伏,需死士引敌深入。我可派两百人予你。”他听完,并无异议,“但我们只助阵,不正面迎敌。”

“足够。”岑昭阳点头,“另请转告摄政王:此城若失,下一把火便烧不到西明王座下。他若还想看这出戏,便让大将意外受阻于途。”

副将目光微动,似笑非笑:“殿下的话,必带到。”

是夜,岑昭阳终于得闲,独坐院中。

月华如水,泻满肩头;

其如淬冰,无声倾泻。

城楼檐角挑破青灰色的天,远山轮廓被照得模糊、似墨迹将化未化。积雪处反出泠泠幽光,背阴面则沉入更深的黢黑,明暗咬合,如巨兽静伏的脊背。

废弃的旌旗垂在杆上,偶尔被风撩起,便似一道苍白的伤痕划破夜幕;檐下冰棱断折,坠地时铮然一响,碎芒西溅,又很快被广阔的寂静吞没。

旷野无人,唯枯草偃伏,镀着一层银箔似的冷意。偶有夜枭掠过低空,翅影扫过地面,快如错觉。

更远处,山脉的剪影层叠晕染,与夜天交融处不分彼此。那白是冷的,硬的,像一柄搁置千年的冷铁,静默地横亘于天地之间。

月光太亮,照得瓦砾分明,也照得残垣颓壁无处遁形。西下唯有风声簌簌,掠过空荡的窗棂,如同一声未能出口的叹息。

在这无垠的清冷之中,连时间也仿佛凝冻。唯有天心一轮孤月,漠然巡行,照着人间万古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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