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两侧的红梅开得正盛,积雪压在枝头,红白相映,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刺骨。苏梨落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披风,指尖触到披风边缘绣着的暗纹,那是母亲亲手为她绣的缠枝莲,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提醒着她身上背负的苏家荣辱。
“你听说了吗?就是那个‘凤凰命’苏梨落,前日在御花园被三殿下当众抱走,太子殿下还特意召她去东宫训话,啧啧,这才入宫几日,就搅得宫中风风雨雨,怕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二殿下也对她格外上心,日日送这送那,说不定啊,她就是想用‘凤凰命’的名头,勾搭上各位皇子,好一步登天呢!”
“嘘,小声点,这话要是被苏小姐听到,或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不过话说回来,她一个臣女,竟敢与皇子们走得这么近,确实有失体统,将来怕是要给苏家惹麻烦……”
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苏梨落耳中,她脚步微顿,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这些流言蜚语,与前世如出一辙——那时她也是这样,被莫韵青的温柔蒙蔽,与他走得亲近,结果被宫中之人指指点点,骂她水性杨花,攀附权贵,最终成为莫韵青夺权路上的垫脚石,连累苏家满门抄斩。
“小姐,别听她们胡说八道!”挽月气得脸色发白,伸手就要上前理论,却被苏梨落一把拉住。
“不必了,”苏梨落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眼底却藏着翻涌的寒意,“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只会让她们更得意。我们走。”
她拉着挽月,快步往前走,身后的议论声渐渐被风雪淹没,可那些刻薄的话语,却像钉子一样钉在她心上,让她想起前世父亲被押赴刑场时,百姓们扔来的菜叶与唾骂,想起母亲自缢时冰冷的触感,想起腹中胎儿流逝时的剧痛……这些痛苦,都是拜这些流言与算计所赐。
“小姐,您别往心里去,”挽月看着苏梨落苍白的侧脸,心疼地说道,“那些人就是嫉妒您有‘凤凰命’,嫉妒殿下们对您另眼相看,才故意编造这些谣言诋毁您。等过些日子,大家忘了这件事,就好了。”
苏梨落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忘了?在这深宫里,只要我还顶着‘凤凰命’的名头,只要我还挡在别人的路上,这些谣言就永远不会停。挽月,你记住,想要在这宫里活下去,就不能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挽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一道宝蓝色的身影从前方的梅林里走出,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腰间系着一块白玉佩,正是靖小侯爷韫易枫。
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嘴角噙着风流的笑容,目光落在苏梨落身上,带着几分玩味:“苏小姐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被方才那些闲言碎语扰了兴致?”
苏梨落心中一怔——他竟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她停下脚步,敛衽行礼,语气平淡:“靖小侯爷。臣女只是随意逛逛,并未受他人影响。”
韫易枫走到她面前,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笑容不减:“未受影响?苏小姐这话说得可就不诚实了。方才你攥紧拳头的模样,可是瞒不过我的眼睛。不过也是,换做是我,被人背后嚼舌根,怕是早就忍不住动手了,苏小姐能如此镇定,倒是比我想象中沉稳得多。”
他的话首白又带着几分调侃,却没有丝毫恶意,反而让苏梨落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抬起头,看向韫易枫,眼中带着一丝警惕:“侯爷说笑了,臣女只是觉得,与不相干的人置气,不值当。”
“不值当?”韫易枫挑眉,突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说道,“苏小姐,你可别忘了,在这宫里,‘不相干的人’的口舌,往往能杀人于无形。昨日三殿下抱走你的事,今日就传遍了皇宫,明日说不定就会传成你主动勾引三殿下,后天又会牵扯出二殿下,再往后,怕是连太子殿下都要被卷进来。到那时,你觉得,这些‘不相干的人’的话,还不值当吗?”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苏梨落的头上,让她瞬间清醒。前世的她,就是因为轻视了这些流言蜚语,才被莫韵青利用,一步步陷入绝境。这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多谢侯爷提醒,”苏梨落的语气多了几分郑重,“臣女谨记在心。只是不知侯爷今日前来,是否也是为了‘闲逛’?”
韫易枫笑着后退一步,收起折扇,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座暖亭:“当然不是。我听闻这宫中新设了一处暖亭,里面煮着上好的雪顶含翠,特意来尝尝。既然遇到了苏小姐,不如一同前往?就当是我为你压惊,也顺便聊聊那些‘不值当’的流言蜚语。”
苏梨落犹豫了片刻。韫易枫此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深沉,昨日他送来的帖子,邀她明日去城西茶馆品茶,今日又主动邀请她去暖亭,不知是真心示好,还是另有所图。
但她转念一想,如今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莫韵青步步紧逼,司雪衣冷漠疏离,夙逸辰不羁难测,或许韫易枫能成为她的突破口。即便他有其他目的,与他周旋一番,或许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既然侯爷盛情相邀,臣女便却之不恭了。”苏梨落微微颔首,答应了他的邀请。
三人一同朝着暖亭走去。暖亭不大,却布置得雅致,中间摆着一张石桌,桌上煮着一壶热茶,袅袅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驱散了几分寒意。
韫易枫率先坐下,拿起茶壶,为苏梨落倒了一杯茶:“苏小姐尝尝,这雪顶含翠是今年的新茶,用梅花上的积雪冲泡,口感清甜,最是解腻。”
苏梨落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她轻轻抿了一口,茶香清甜,带着一丝梅花的冷香,确实是难得的好茶。“多谢侯爷,这茶确实美味。”
“喜欢就好,”韫易枫笑了笑,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方才那些流言,苏小姐不必太过在意。宫里的人,闲得发慌,最喜欢编造这些八卦取乐,等有了新的话题,自然就会忘了你。不过,你也要多加小心,有些流言,可不是凭空出现的。”
苏梨落心中一动,放下茶杯,看向韫易枫:“侯爷的意思是,这些流言,是有人故意散布的?”
韫易枫没有首接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糕,慢悠悠地吃着,语气随意:“是不是故意的,苏小姐心里应该比我清楚。你顶着‘凤凰命’入宫,本就挡了不少人的路,有人想借流言蜚语打压你,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凤凰命’只有一个,谁不想将你拉拢到自己麾下,或是将你彻底毁掉,免得你成为别人的助力呢?”
他的话意有所指,苏梨落瞬间便想到了莫韵青。昨日之事,十有八九是莫韵青暗中推波助澜,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与司雪衣、夙逸辰产生嫌隙,同时败坏她的名声,让她不得不依赖他。
“侯爷说得是,”苏梨落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只是臣女势单力薄,在这深宫之中,只能步步为营,尽量不被他人算计。”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凤囚金宫,雪落无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势单力薄?”韫易枫放下手中的桂花糕,目光落在苏梨落身上,带着几分探究,“苏小姐可别妄自菲薄。你身后有苏家,有皇后娘娘,还有……几位殿下的关注,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只要你懂得利用这些资源,谁又能轻易算计你?”
苏梨落心中一凛——韫易枫果然不简单,他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点出了她的优势与处境。前世的她,就是太过于依赖莫韵青,忽略了自己身后的资源,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一世,她必须学会利用身边的一切,为自己铺路。
“侯爷的提点,臣女受益匪浅,”苏梨落微微垂眸,语气诚恳,“只是臣女初入宫,许多事情还不甚了解,日后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还望侯爷能多多指点。”
韫易枫笑了笑,拿起折扇,轻轻扇了扇,语气带着几分玩笑:“指点不敢当,不过若是苏小姐遇到什么麻烦,只要开口,我定当尽力相助。毕竟,像苏小姐这样有趣的人,若是在宫里出事了,那可就太无聊了。”
苏梨落抬起头,与韫易枫对视,他眼中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可深处却藏着一丝认真。她知道,韫易枫的“相助”绝不会是无偿的,他定有自己的目的,只是目前她还无法看透。
“那就先谢过侯爷了,”苏梨落微微一笑,“若是日后真有需要,臣女定不会客气。”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话题从宫中的流言蜚语,聊到了宫外的趣事,韫易枫谈吐风趣,总能将枯燥的话题说得生动有趣,让苏梨落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雪又开始飘落,打在暖亭的琉璃瓦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韫易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宝蓝色锦袍,“苏小姐也早些回偏殿吧,免得被风雪冻着。”
“多谢侯爷关心,”苏梨落也跟着站起身,“臣女送侯爷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暖亭,沿着宫道缓缓前行。风雪越来越大,韫易枫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想要递给苏梨落,却被她婉言拒绝了。
“侯爷,不必了,臣女身上的披风足够暖和,您还是自己披着吧,免得着凉。”
韫易枫也不勉强,将披风重新系好,笑着说道:“苏小姐倒是体贴。对了,明日城西忘忧茶馆的约定,可别忘了。”
“臣女谨记在心,明日定会准时赴约。”苏梨落点头应道。
走到宫道的岔路口,两人正要分别,韫易枫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枚珠花,递到苏梨落面前:“差点忘了,这个给你。昨日在御花园捡到的,看着挺精致,想来苏小姐应该会喜欢。”
苏梨落接过珠花,那是一枚通体莹白的珠花,花瓣由细小的珍珠串成,中心镶嵌着一颗淡粉色的宝石,看起来普通却精致。可当她的指尖触及珠花的底座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底座内侧刻着一个细小的“江”字,而且珠花的工艺,与她前世见过的江南织造局贡品极为相似。
江南织造局……前世,江南织造局曾发生过一起重大的贪墨案,负责此事的官员与莫韵青勾结,挪用公款,中饱私囊,最终事情败露,牵连甚广,苏家也因此受到了波及。而这枚刻着“江”字的珠花,很可能就是那起贪墨案的关键线索!
苏梨落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韫易枫说道:“多谢侯爷,这珠花确实精致,臣女很喜欢。”
“喜欢就好,”韫易枫笑了笑,语气随意,“我也是偶然捡到的,若是苏小姐不喜欢,扔了也无妨。好了,我先走了,明日茶馆见。”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朝着自己的府邸方向走去,宝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苏梨落握着手中的珠花,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韫易枫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疑惑——韫易枫真的是“偶然”捡到这枚珠花的吗?还是他早己知道这枚珠花的来历,故意送给她的?他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借她之手,揭露江南织造局的贪墨案,还是有其他的图谋?
“小姐,这珠花好漂亮啊,”挽月凑过来,看着苏梨落手中的珠花,眼中满是喜爱,“靖小侯爷倒是有心,还特意为您捡了这么精致的珠花。”
苏梨落回过神,将珠花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入怀中,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挽月,这枚珠花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皇后娘娘和父亲。它很可能关系到一件大事,若是被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挽月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何如此重视一枚普通的珠花,却还是恭敬地应道:“是,奴婢记住了,绝不告诉任何人。”
苏梨落深吸一口气,看着漫天飞雪,心中思绪万千。韫易枫送来的这枚珠花,无疑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打开江南织造局贪墨案的钥匙。前世,这起贪墨案最终不了了之,莫韵青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借此机会铲除了异己,壮大了自己的势力。这一世,她或许可以利用这枚珠花,提前揭露此案,既能打击莫韵青的势力,又能为苏家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筹码。
“挽月,我们回偏殿,”苏梨落的语气带着坚定,“明日去茶馆见靖小侯爷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小姐。”挽月连忙应道,跟在苏梨落身后,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
风雪中,苏梨落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股不屈的坚韧。她紧紧握着怀中的珠花,仿佛握住了改变命运的希望。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莫韵青的阴谋得逞,绝不会再让苏家重蹈覆辙。她要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一步步揭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从任人摆布的棋子,变成掌控自己命运的执棋人。
回到偏殿后,苏梨落立刻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拿出纸笔,开始回忆前世江南织造局贪墨案的细节。她记得,那起案件是在半年后才被揭露的,当时负责此案的官员为了自保,供出了许多朝中大臣,其中就包括一些莫韵青的党羽,可莫韵青却凭借着精湛的手段,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而借此机会,将矛头指向了太子司雪衣的势力,导致东宫损失惨重。
若是她能提前揭露此案,不仅能打乱莫韵青的计划,还能为司雪衣提供打击莫韵青的机会,同时也能让父亲提前做好准备,避免被此案牵连。
“小姐,您在写什么呢?”挽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走进书房,看到苏梨落正在奋笔疾书,好奇地问道。
苏梨落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说道:“我在整理一些关于江南织造局的事情。挽月,你明日陪我去茶馆见靖小侯爷时,多带几个心腹,暗中留意周围的动静,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我们。”
“是,奴婢明白,”挽月将姜汤递给苏梨落,“小姐,您快喝点姜汤暖暖身子,今日在暖亭待了那么久,别冻感冒了。”
苏梨落接过姜汤,一口饮尽,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她看着手中的信纸,上面记录着江南织造局贪墨案的关键人物和时间节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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